在开幕仪式结束之后,楚莲感觉自己今天的担子已经卸下来了一半。
她刚回到座位上,就迫不及待地拎着自己的班服,想要赶紧去换衣服。
单衡光这个跟屁虫本来想跟着她,但是他有项目要去候场。
楚莲只是给了他一个别捣乱的眼神,他就只能巴巴地望着她消失在眼前。
郝夏则是根本连看她一眼的功夫都没有,他刚准备目送一下,就听见曹素问:“小夏啊,今天家长送进来的物资都统计好了吗?”
郝夏只觉得脑袋嗡嗡地,他在周围嘈杂的环境中回复着:“送进来的都清点过了。”
曹素戴了个硕大的太阳帽,眼睛上还扣了个墨镜,“等下好像许梦菲的妈妈还会送几箱雪糕,你记得安排人去接一下。”
郝夏望了眼自己手上的单子,点头还没等说话,就又听见有人问:“班长,男子一百米要候场了,名单、名单。”
郝夏叹了一口气,把报名单又移了上来,挨个通知提醒。
楚莲像逃难一样远离了操场,一瞬间觉得好清净,吵闹声远离教学楼,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与她无关了。
她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把心中的郁结全部吐掉了。
好累,好疲惫。
也许对于一中所有人而言,运动会都是一件美事,但是对于她,是少有的折磨。
军训是,运动会更是。
更别提胡原原之前让她错过了报名导致等下逃不脱的两千米。
楚莲抬头看天,她其实很少有祈祷的习惯,但是昨天她的确破天荒地希望老天爷下个雨。
但是就这艳阳高照的天,果然证明了老天爷从来都不喜欢她。
楚莲随意进了一个最近的卫生间,锁上了门在里面开始换衣服。
其实这么昂贵的礼服不应该在这个环境脱穿的,而且也应该找人帮忙,但是她刚才打眼找了一圈,没看见双胞胎她们,也就懒得耽搁了。
这裙子,估计这辈子她也就穿这么一次了,回去估计就要被刘决处理了。
田笙也没有珍惜这些东西的习惯。
以后还是得活得像楚天河一样。
她刚要稍微因为周围寂静的环境而沉浸到自己的情绪里,就被打断了。
楚莲听到外面逐渐变大的呜咽和求饶,以及一些讥骂声叠在一起朝她这里走来。
楚莲迅速地把手上的裙子放进袋子里,然后套上了自己的班服。
她想迅速地推门出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手接触到旋钮的时候顿住了。
怎么办?
现在出去的话,也许可以装作看不见,外面的人也许看见她会假装无事发生。
如果不出去,也可以躲到她们离开,但是万一中途被发现,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已经没有机会了,那些人的声音逐渐清晰,楚莲约莫她们大致是到了厕所门口。
楚莲想,人下意识的选择果然都是一样的,可能这些人也是因为这是最近的地方才过来的。
楚莲闭上眼睛,轻轻地深呼吸着。
空荡的回声是咒骂的声音伴随着凄惨的哭声。
她现在脑子很乱。
她开始回想自己从来到一中之后经历的种种。
想起自己的逆来顺受,想起自己的忍气吞声,想起自己的无所作为。
在这里她的苦难有没有她自己的责任?有的。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她从未相信过人性。
她厌恶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厌恶她。
如果一开始被胡原原举报,她选择相信人性,做出挣扎,会有好的结局吗?
不确定,不知道。
那时的她是坚信人性的丑恶的,她认为自己就算对同学挖出自己的心脏,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清白。
这是曾经她的过去带给她的心理暗示。
可是,楚莲想,从一开始,她的身边就有孟望舒和孟望京啊。
她总觉得不要连累别人,可是她忘记了,这也是所谓的“为你好”的行为。
也许望京和望舒根本不害怕,也不胆怯。
楚莲想,如果她更早更早地先踏出那一步,找到何雯,不再针锋相对,会不会一切就变了?
因为她只相信人性的恶,她认为何雯一定会攻击她、侮辱她、贬低她,如同过去的那些人一样。
可能何雯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们都错失了这样的机会。
如果她们不曾因此斗争,何雯的手不会受伤,她的画也不会被刷掉。
无论是何雯,还是她,又或者是胡原原,她们竟然都是这样的人。
她们相信她们一定会嫉妒对方,她们相信她们一定不会原谅对方。
为什么呢?
她们没有一个人相信人性,所以她们全部被人性所害。
回过头看,就算胡原原是无药可救的,那么她是否和何雯有机会和解。
其实是有这样一条岔路口的,但是她们全都忽视了。
楚莲又想到了很久以前的董兴。
她还记得那天她救了董兴之后,她其实还有另外的选择。
她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心理活动:她都自顾不暇了,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救其他人。
她一直坚信,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救自己,她一直深刻地认为,团结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所以她看着董兴,只觉得他们都是这海上的浮萍,要流向何方,不过是各凭本事。
她的倔强,她的偏执,她的坚持,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牵着她的手,看看世界的另外一面。
于是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楚莲想到今天其乐融融的大家,想到真诚朝她感谢的同学。
想到那个本来贼眉鼠眼的李国梁,一脸神采奕奕地说一些以前的她觉得可笑的事。
但是她现在却不觉得可笑了。
楚莲把手从旋钮处放了下来,镇定地深呼吸了一个循环,轻轻睁开了她的眼睛。
她眼前浮现出很多人,是她曾经的生命中从未如此鲜活的存在。
她好像又听见华中君老师对她说。
“楚莲,有时候痛苦,是命运给予你迟来的礼物。”
曾经她以为在一中绝望的人事物,如今抬眼望过去,竟然不再是刺骨的冰川,而是缓缓流淌过的暖流。
如果从现在开始,换一条路呢?
如果开始选择尝试,曾经没有勇气面对的一切呢?
如果放下那些固执与偏执,翻出尘封的答案呢?
她曾经以为,只有靠自己才能逃脱,只有自己才值得信任,只有一个人的孤勇才是最强大的。
因为从没有人告诉过她,教过她,虽然爱会让人柔软,但爱也同样能让人强大。
现在有人拉着她走到另外的路上,给她看另一种可能,让她又站在另一个岔路上。
这是命运给予她的,再一次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