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竹逐渐松开了自己掐着腿的手,他低头看水里影影绰绰的红印,没再抬起头来。
“你答应的话,和姜家沟通的人,就你去。”单广仲说,“不过你得靠自己,我不会协助你。”
“你不答应的话,”单广仲顿了一下,“那就不答应呗。”
“没有什么改变,华夏杯照样有人运作,不过是换个人而已。”
“姜家那边,我肯定是要讨楚总欢心的。”单广仲说,“他想让谁吃苦头,我就跟着让谁不舒服呗。”
“不过你不用担心嘛,就算田笙破产了穷困潦倒了,楚莲也还有楚家呢。”
“她就算没有那个妈,她这辈子也本就能靠那张脸高枕无忧。”
“说实在,她那个妈说不定还是个累赘。”
单广仲摇了摇头,“不然楚莲早就进楚家了,以她那张脸和那个聪明劲儿,和楚倾月那个小孩儿争个高下也不难。”
“毕竟楚从德那个老不死还苟延残喘着呢,他要是看见楚莲那张脸,指不定能做出些什么事儿来。”
“要我说,她干脆……”
“够了!”单竹一巴掌拍在了水面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我说,够了。”
单竹很少对着自己的父亲露出这么强烈的情绪,他深呼吸了几下,用尽力气克制自己。
他就知道,他从来都没有选择。
从一开始,这就是威胁。
无论他做和不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如果他选择做,兴许还能靠自己的能力,帮楚莲的母亲缓一缓时间。
甚至连帮助,也微乎其微。
他一个人,没有单广仲的权利,他能做什么?他能拿什么和姜家沟通?他拿什么身份沟通?
粗听之下很简单,但只要细细思索,全是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他也没有办法和楚莲说这些。
他要怎么说?
他要说他的父亲想毁了她,说他和她的家人要让她的母亲破产,说他是为了她才去做这些事?
他甚至都能看到楚莲会是什么反应。她会说,她不需要这些施舍。
单竹把手挡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手腕上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
他声音嘶哑道:“为什么……”
“我的父亲,为什么是你?”
“我为什么,就是你的儿子?”
单广仲沉默了,他看着单竹苍白的皮肤被泡得泛红,这样的颜色让他回想起第一次看到襁褓中的他。
小小的,丑丑的,皱着鼻子,怎么也看不够。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存在,那时单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支撑和连接。
他为什么是他的父亲?
因为是她刘心瑶的选择。
他为什么是他的父亲?
因为是他单广仲的选择。
如果重来一次,如果有机会,那么他也想给他们彼此解脱。
即使他会失去一个生的信念,一个让他心碎的存在,一个曾令他骄傲的儿子。
但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因为是我从小把你养大的,”单广仲冷笑了一声,“因为老子是你爹,老子还是这么牛b的爹,你没得选。”
“要是让你当个孬种的儿子,你到时候估计也是这么个问法。”
单广仲啧了一声,似乎是觉得烦了,“你以为选了别人会更好?真是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单竹也跟着冷笑了一声,“是,我就算当谁儿子也比当你儿子强。”
他看着自己的伤口,又抬起头看向单广仲:“不知道的,还以为单衡光才是你爹。”
单广仲的眼睛眯了一下,“你还说上瘾了?给你个脸了?”
“这段时间给了你点颜色,就真以为自己能开染坊了?”
“如果不是你和那个楚莲关系近点,你以为我会纵容你说这些?”
“那又有什么用?”单竹非但不怕,还笑得更大声了,“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你把她推给另一边?”
“你就算看在眼里,知道她分明更在意我,你还是要把最好的都给单衡光。”
“凭什么?单广仲?你凭什么做这些?”
“就凭我一句话就能让你们母子俩喝西北风。”单广仲把岸边的毛巾砸在单竹脸上,“就凭老子是你爹!”
“你算什么东西?去碰楚家人?”单广仲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靠她翻身,我有的是办法把你摁回去。”
“老老实实做你该做的,不该碰的东西少沾。”
单广仲站起身,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掉。他看到单竹拿下毛巾后仇视的眼神。
就如同每一次他看向他的时候,都暗藏的攻击性一样。只不过今天,他表现出来了。
“楚莲,不可能永远是田笙的女儿。”单广仲围上毛巾,冷冷道,“她注定是楚家人。”
“她的锋芒,不是一般人能容纳的。”
“她的那张脸,就够打十多场顺风局,”单广仲居高临下地说,“你一个私生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都不用我做什么,她身边随意哪个人不经意地动一下手,你就会像她妈一样孤立无援。”
“怎么?到时候也有这样的风采?也要来找我叫嚣谁是你爹?”
“你只要还活着喘气,老子就是你爹。”
单广仲低头看向这个已经初有城府的大儿子,缓缓地说:“你想反抗?可以啊,从这里开始,蓄力谋划你的一切吧。”
“但在你那美梦成真之前,收起你的愚蠢,像狗一样听话。”
“该怎么做,还需要我重复吗?”单广仲走出了池子,“你如果告诉她真相,我也会想办法让她看到更残忍的真相。”
“你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是赌我从未有过的心慈手软,还是赌我从始而终的心狠手辣?”
单广仲在地上踩过的水印,因为特殊材质的地板消失得很快,就如同他们的这场对话,了无痕迹地结束。
单广仲没有回头等待单竹的回复,他只是说:“快点滚出来,我的时间有限,别给我在这里磨蹭。”
“等下该和你妈装相,就好好装。”他顿了一下,走远了,“别一副死妈脸出去。”
单竹抹了把脸,最后狠狠地把头埋进水里憋气。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有珠子一般的气泡从他的眼角处飘了出来,逐渐消失在温热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