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兴听了单衡光的话,神情丝毫没有波动。
他甚至没有看单衡光,只是把视线落在倒在地上的楚莲。
她好像很痛,他还是太用力了。
但是如果只是轻轻一推,又怎么会有这种效果呢。
这样想完,他才看回了单衡光那里,嘲讽地朝他笑:“怎么,你能对我做什么?”
“不是说了要让班级团结?你要对我做什么呢?”
“你以为我怕你?”
周子航怕单衡光,但是他不怕。
从他决定要反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是最适合冲锋陷阵的一员。
因为他和周子航不一样,周子航害怕单衡光的权势,但是他不怕。
因为他一无所有。
他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了。
董兴的大胆让单衡光一时间有些懵,他搞不清楚眼前的人究竟为什么底气十足。
这就是无知者无畏?
“你tm!”
在单衡光即将起身的下一秒,楚莲拉住了他。
她看向纹丝不动,面色冰冷的董兴,转头和单衡光说:“我们走吧,李国梁还没有吃饭。”
被点到名的李国梁一脸受宠若惊。
单衡光此时看向李国梁,再回看了一眼董兴,眯了眯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他扶着楚莲站起来,朝着周子航说:“周子航,你是真不长记性啊。”
“我警告过你,以后滚远点,你忘了?”
周子航经过这么一会儿,也是稍微返过乏了,他恼火地揉着脑袋,语气里满是不耐。
“单衡光,你差不多得了。”他舔了一圈上牙膛,“老子也不是软柿子。”
他的眼神掠过了楚莲,后又在单衡光那里定住:“上次碰你看上的人,我没理我可以认。”
“这次你有点过了。”
周子航疼得眯了下眼:“我知道单家势大,但是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
“你要是太过分,咱们就让身后人摆个龙门阵,好好地划个道儿。”
单衡光切了一声:“我管你身后是谁,老子不在乎。”
“不在乎吗?”
周子航听到他这个话反而笑了,露出怜悯的神色。
“你还是回去问问单叔,”周子航晃了晃自己的脖颈,“毕竟他可正盯着这块肥肉呢。”
“你可小心点儿,别又坏了你爸的好事儿。”
“不过你确实不在乎,因为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单叔有你这个独苗儿,可真是好福气,”周子航冷笑了一声,“只可惜一般人是消受不起了。”
单衡光听了这个话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他下意识就想上前揍人。
周子航却不闪不避,甚至用手势止住了身后的小弟们。
他颔首邪笑着,甚至故意侧过头留了一边脸给单衡光,语气更加轻佻:“来啊,打我啊。”
“打伤了,我更容易卖惨。”
楚莲这时候已经好多了,但是她看着周子航有恃无恐的模样,再听他说单广仲,也跟着转了转脑筋。
于是她没有推开单衡光的搀扶,只是虚弱地站在那里,拽了拽他的衣袖,轻轻说:“单衡光,快午休了,我们回去吧。”
单衡光听到楚莲的话,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瞪了周子航一会儿,最后还是把气往肚子里咽了咽。
“行,我带你走。”
单衡光对周子航说:“今天就这样了,以后tmd不许动我们班的人。”
周子航假装无辜地撑大眼睛,他语气阴阳道:“你可真冤枉人,我不仅没有欺负他们,我还在帮忙诶!”
他拍了拍董兴的肩膀:“我是在帮他啊。”
他又指了指自己已经肿了的脑壳:“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是吧,楚莲?”周子航看着楚莲,也明白她是有意控制单衡光暴走,“你可一定要替我伸冤啊。”
楚莲厌烦地眯了下眼,但是没有表露出来具体的情绪。
周子航家里按理在A城是排不上号的,毕竟是一个连梧桐都进不去的小喽啰。
那么他的底气是什么?单广仲盯着的肥肉?什么意思,单广仲不是和楚家一起跟何家合作吗?
楚莲深深地看了周子航一眼。
这个周子航,比想象中的还要让人讨厌,也更难缠。
“董兴,”单衡光咬牙看向在周子航麾下的人,“你不走?”
董兴只是推了推眼睛,淡淡说:“我不归你管,少来发善心。”
单衡光听他这个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不停地点头像是发火的前摇:“行、行,我记住你了,董兴。”
“以后摔跟头了,别来求我。”单衡光半阖眼,“真以为跟着他有什么好果子吃?”
“早晚都得还。”
单衡光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带着楚莲和李国梁走了。
楚莲在离开露台前,最后还是转头看了董兴一眼。
他也在注视着她,或者说好像就是为了等她的这一眼。
董兴高兴地笑了笑,对她摆了个无声的口型说:再见。
露台的门关上了,楚莲走在台阶上,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无法释怀。
她盯着自己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地踏出去,她不知道今天的董兴,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踏上去的。
这种情感,不是同情和怜悯,不是怨恨和不解,也不是怒其不争。
她抬起头想了很久,最后才确认,这是一种感同身受。
她望着董兴,就像是望着曾经站在岔路口的自己。
她在无数个瞬间,都可以变成董兴。
如果她接受了楚天海的提议;如果她接受所有异性的示好;如果她决定勾引单衡光来报复胡原原;如果她利用郝夏莫名的好感抬高自己。
只要做了其中一件事,她就可以把那些欺负她的人踩在脚下,她就可以虐待每一个曾经欺负她的人。
她就可以站在金字塔上,俯瞰芸芸众生。
太多这样的瞬间,太多这样的诱惑,在某些时刻,她几乎就要投降。
她看向董兴,就像看见走向另一条路的自己。
陌生却又感同身受。
楚莲感觉到很难过。
其实也分不清是在难过什么。
她生来已经拥有很多了,所以面对这样的抉择时,才能鼓起更多的勇气。
尽管她生而拥有的,就是伤害她的一切,但是并不能否认的是,不论是否想接受,她依旧吃尽了红利。
这些董兴都没有。最主要的,是他没有钱。
他是班级里唯一的特困生。
他可能已经无路可退了。
明明他在作恶,可是更像是恶找上了他。
周子航也许并没有说错,他确实在帮董兴。
用错误的方式,但是是董兴需要的方式,帮他站起来,走向一条更黑暗的路。
如果没有周子航,董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楚莲看向正在哭天喊地叫单衡光老大的李国梁。
都是一样的。
就像没有胡原原还有其他人恨她,如果没有李国梁,董兴还会是那个被排挤的董兴。
穷是原罪,而善良是解脱的那把刀。
善良沾了血,便死了,但死亡从不是尽头,死亡是新生。
董兴就这样重生了。
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善良,能让他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