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
盛方中还来不及阻止,盛棠已经从病床上下来,被甩在一旁的针管滴着透明的药液,她手背上的针眼冒出血珠。
“爸爸,我想回家。”盛棠根本不管冒血的手,赤脚站在地上,一双眼睛闪着泪光,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盛方中。
一时,盛方中和棠雪都沉默下去。
但很快,盛方中叹口气,抽了一张纸巾,抬起盛棠的手,按住冒血的针眼,又拉着盛棠坐下,弯下腰给她穿上拖鞋。
“宝宝,先把嗓子治好了。”盛方中耐心的哄着盛棠,关了输液管上的开关,抬手按了呼叫铃。
“不要,”盛棠抓住爸爸的手,眼睛红红的,鼻音浓重,“我回家,现在就回家。”
棠雪只站在一旁,依旧一言不发。
盛棠一旦倔起来,谁也哄不住,尤其这个时候,她察觉到什么,怎么也不肯松开手。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有人走进来。
盛棠以为是听到呼叫铃的护士进来,仍旧拉着爸爸的手,求他带自己回家。
“盛家宝,你又作什么?”
猝然插进来的声音,叫盛棠愣了下,转头看过去,就见盛伽麒冷着一张脸过来。
“有病不治病,你想上天啊?”
盛伽麒双手搭在棠雪肩上,把她带到一旁坐下,站到盛棠面前,指着她抓着盛方中的手,“松开,自己上去。”
盛棠摇头,模样有几分可怜。
她一贯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只要她一装乖卖惨,全家人都得哄着。
分明她才是姐姐,但不管是小她五岁的盛伽麒,还是小她十三岁的盛佳洛,大事小情全都靠边站,不让着盛家宝,那在他们家就连一席之地都不配有。
“盛家宝,你几岁了?”盛伽麒直接上手去掰开盛棠的手,弯腰把她重新抱回病床上,“小时候打针没见你哭,现在补回来是吧?”
见盛棠还是可怜巴巴看着爸爸,盛伽麒抬手往她头顶一搭,强行扭回去,“要点儿脸,爸不是你一个人的,从小就知道缠着爸,怎么着,家里就你一个孩子?”
盛棠安静坐着,不说话,也不闹了。
盛伽麒这才转身,一只手随意搭在棠雪肩上,“妈,你和爸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盛方中眼神点了点盛棠的手,盛伽麒拉着他往外推,“一会儿叫护士再给扎一针,反正她不怕疼。”
棠雪回头又看一眼盛棠,后者正用一双噙着泪的眼睛望她。
蓦地,她就想起那一年,盛棠仰着小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她,一板一眼的说,“妈妈,我不叫盛家宝了,从今天开始,我叫盛棠,爸爸的姓加上妈妈的姓,沈言说,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我还是爸爸妈妈最疼爱的小宝贝。”
棠雪眼睛一酸,转过头没再看。
盛伽麒把爸妈送出病房,门外丁宁正抱着胳膊倚在门框,用一种怜悯的眼神低眸觑着蹲在墙角的肖镭。
心里已经开始复习着,自己那些略有些生疏了的手艺。
一场交情,也不是不能给他个痛快的死法。
但,很遗憾,她说了不算。
肖镭抬起他那张emo的脸,一看棠雪和盛方中出来,立刻从地上弹起来。
来活了,他得好好表现,争取将功赎罪。
“盛先生,盛太太,我送你们回去……”肖镭谄媚的点头哈腰,堆满一脸亲切可人的笑,夹着嗓子,整一个嘴甜腰软。
丁宁:……妈的,不要脸。
棠雪淡淡看他一眼,“不必了,我们认路。”
肖镭:“……”
别啊!这不是堵他活路呢么!
婉姨拦住就差往上扑的肖镭,“我送二位下楼。”
肖镭:“……”
生无可恋的继续蹲回墙根emo。
三人到了电梯旁,恰好电梯打开,顾均庭从里边出来,看到棠雪和盛方中,他停下脚步,略显谦恭的低了下头。
棠雪看了一眼他那张写满了桀骜冷鸷的脸,目光移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上,藏青色的风衣袖口,点点湿润的深色印入眼中。
顾均庭不动声色的将手背到身后,并往一侧退让了两步。
棠雪微微蹙了下眉。
她还不至于眼瞎,也没嗅觉失灵,连血腥气都闻不出来。
“小顾,”棠雪神情严肃的看着顾均庭,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转而说了句,“这样的事,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她说的是盛棠的事。
顾均庭点了下头,嗓音低沉的嗯了一声。
婉姨忙在一旁补充道,“盛太太放心,均庭不会再让棠棠受伤,关于这次的事情,他会给您和盛先生一个交代。”
棠雪的眼神怔了怔,看着顾均庭藏起来的手,眉头皱的更紧,片刻叹口气,“算了,我们不想追着要交代,事情不发生最好,但既然过去了,小顾,不要做的太过分。”
她并不是圣母心,看到盛棠被折磨的样子,她心里恨不能把罪魁祸首大卸八块了。
但她要为盛棠的将来考虑。
顾均庭没应声,他这里没有过分这种说法。
也不可能过得去。
棠雪本已经转身要迈进电梯,又停下,回头看向顾均庭,“等宝宝出院,你陪她来家里吃饭吧。”
顾均庭愣了下,脸上的表情一时不知怎么去控制。
他就站在原地,直到电梯门关上,电梯下行的数字跳跃着,他依然站在原地,冷戾的眸蒙了一层复杂的情绪。
半晌,顾均庭回过神,看向婉姨,“您都说了些什么?”
婉姨垂眸笑了笑,拍拍他的胳膊,“阿振,你妈妈为你选了最好的家人。”
家人么……
顾均庭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他怎么会有家人……
婉姨含笑看着他,声音温柔平和,“和顾家人不同,也和白家人不同,他们会是你真正的家人。”
“阿振,”婉姨握住顾均庭的手,眼睛里透出期望,“你要学会珍惜。”
真正的家人。
十七年了,他早忘了什么是家人。
从他被关进那艘废弃的破船,从他亲耳听到他母亲被虐杀,凄厉的声音在过去的十七年里一直在他耳旁回荡……
纠缠了十七年的噩梦里,全是他亲眼目睹的,流了整个船舱的血,和母亲支离破碎的尸体。
那一年他十岁。
后来,他被丢在一条小船上,醒来时,头顶是望不到尽头的天,脚下是望不到尽头的海。
他就缩在那样一条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的小船上,顶着烈日灼烧,顶着像是要将他吞噬殆尽的夜空,顶着没有尽头的煎熬折磨,在漫无边际的大海漂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在暴风雨中,白先生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