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玄翦一战后,卫庄内力大损,身体状态也大打折扣,但出剑依旧稳准狠,他不像盖聂一样出手只为了“制服”。
卫庄出手,向来只有一个目的: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死。
这一战他并不轻松,但他有自信抓住对手的破绽,一击必杀。
面对秃鹫这种对手,他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足够。
眼看秃鹫终于露出一丝破绽,身法飘渺的百鸟高手尤其擅长纠缠,那丝破绽很隐蔽,却逃不过卫庄的眼睛。
秃鹫也嗅到了危机,当时就菊花一紧,准备施展禁术撤退,既然已经暴露,他没必要在这里跟卫庄拼命。
突然一人神兵天降,阻断了卫庄即将出手的必杀一剑,不知是敌是友,等看清楚是罗槎,秃鹫犹豫了一下,毕竟翡翠山庄跟卧龙居是做过买卖的,并没有什么过节。
卧龙客栈的观众也特别好奇, 这种高手对决现场,居然有人去劝架。
“这个又是谁?他站哪边的?”
有些伙计忍不住吹嘘道:“不认识吧?这个就是我们卧龙居的东家,罗槎少爷。”
“哦?他就是罗刹索命?这么年轻?”有耳清目明的高手远远就看得出罗槎的年纪,不禁感叹。
“即使是卧龙居的东家,他也不能插手鬼谷传人的事吧?他哪来的自信?”
“你莫非忘了罗刹索命从不失手?”
“可我看他文质彬彬,跟个小白脸似的,确定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罗刹?”
“罗槎,罗刹,读起来差不多一个音,应该错不了。”
“再说了罗刹曾三年之内就犯下三十六起命案,虽然他作案还算光明磊落,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好名声,谁稀罕冒充?”
“嘘,观战不语真君子,别影响老子看戏,昨晚错过紫兰轩那一战我已经气死了。”
……
卫庄白眉如霜,眸光如刀,瞪着罗槎质问道:“什么意思?”
罗槎笑吟吟道:“这是卧龙居的地方,怎敢劳烦卫庄兄出手,而且百鸟有一门秘术,只要他想走,你也留不住,除非卫庄兄还能使得出全力一击的‘横贯八方’。”
卫庄移开了视线,依旧一脸冷漠,没有说话。
的确,他也不得不承认,以现在的身体状况,若强行使出那一剑,那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为了出一口恶气,似乎不太划算。
罗槎又道:“何况我早就发布命令,无论谁进犯卧龙居,我都让他有来无回,尤其是那些鬼鬼祟祟的人。所以,请卫庄兄给小弟个面子,莫要插手。”
罗槎虽然谈笑风生,但剑意已蔓延数十丈,无情的杀意,连吃瓜群众都感到背脊发凉,氛围莫名紧张起来。
卫庄鲨齿入鞘,转身离开战场,淡淡留下一句:“好,我给你这个面子!”
被晾在一边当背景墙的秃鹫早就想骂娘了,却很沉得住气道:“罗掌柜,请你三思,我们并不是敌人。”
罗槎笑眯眯道:“既然不是敌人,你们天天在卧龙居上空飞来飞去,真当我是泥捏的?”
秃鹫僵硬地笑了笑,心虚道:“我……我只是监视流沙众人,并无意冒犯你……我可以向你保证,下不为例。”
罗槎道:“已经晚了,我给过你们机会,但你们把握不住。”
秃鹫无言以对,眼看隔壁的属下已经尽数毙命,自己训练有素的死士,竟被对方的车轮战活活拖死,气愤忖道:“这家伙,居然拿我的属下来练兵……”
双方都在等对方出手,但谁也没出手。
夜,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就这么沉默了数息,到底还是秃鹫先沉不住气,数十枚棕羽疾射而出,快如闪电。
罗槎突然拔剑,仅挥出一道剑气便把迎面而来的飞羽纷纷劈成两段,并拦腰朝秃鹫斩去。
这轻描淡写的一剑,威力之大令人咂舌。
秃鹫不想再纠缠,果断撤退,只听“砰”的一声,身体炸出无数根鸟毛,朝四面八方散去,而后化身为大雁,展翅飞翔,不知哪一只才是真身。
面对百鸟这一手功夫,唯有大范围杀伤可破,例如卫庄的横贯八方,又如罗槎的掩日。
但掩日一出,不打折扣的话,百丈之内无活物,那是无差别打击,犯不着。
有眼力的观众忍不住解说道:“百鸟绝学,幻夜千羽,果然厉害。”
“幻夜千羽?好像听过,是障眼法之类的武功吧?”
“障眼法?呵,这可是脱胎于阴阳家的一种法术,夺天地之造化,玄妙得很。”
“是阴阳家的玄术?真是变态,难怪那罗槎说只要秃鹫想走,卫庄也拦不住。”
“百鸟这组织最可怕之处就在于此,就算他打不过你,你也追不上他,有时候遇到他们真的能气死你。”
“唉,那就是没戏看了?”
“除非卫庄使出‘横贯八方’,或许能把秃鹫留下,但附近的人可就遭殃了。”
看热闹的众人,已经准备洗洗睡了。
秃鹫之所以还算镇定,正是因为有这一手保命法术,他也料准了对手绝不会伤及无辜。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在他使出“幻夜千羽”之前,天上已经飘起了白雪。
秋分未至,七月飞雪,堪称奇观。
吃瓜群众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无不瞠目结舌,这个季节下雪,百年难得一遇。
突如其来的寒意和奇观,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噤若寒蝉。
在场之人大多都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侠客,身经百战的人都看得出来,这雪下得蹊跷,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罗槎稳如泰山,异常淡定,根本不担心对方逃跑。
因为杀招已至,秃鹫插翅难飞。
月色下,夜空中,一个身穿紫蓝战袍的性感美少女突然现身,毫无征兆,比这场大雪来得更突然,更诡异。
那少女梳着一条长长的马尾辫,貌若天仙,身材高挑,风姿飒爽,姿色天成,可她身上那股子煞气和冷漠,足以叫那轮皓月失色。
漫天飞雪,万径踪灭。
没有人能在这场大雪的覆盖范围内隐藏自己的气息,就连死人都不能。
只见少女一现身,双掌虚合,身上冒起了蓝色的气焰,就连她的瞳孔,都变成了紫蓝色,很快在她面前就出个巨形的方阵。
方阵自成一界,与世隔绝。
被包裹在内的大雁全部粉碎分解,只有其中一个实体变成了人形,正是差点就遁走的秃鹫。
现出原形的秃鹫面无人色,刹那间他身上的皮肤肌肉大面积腐朽,僵硬,仿佛变成了硬邦邦的石头。这种腐朽不断侵蚀,同时他已无法呼吸,那窒息感让他第一时间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方阵内的世界似乎就是一个地狱,剥离了一切生机,既无活物,也无死物,只有冰冷,彻骨的冰冷。
底下的路人甲看得头皮发麻。
最为震惊的,当数流沙众人。
他们见过罗槎的厉害,但星璇出手却是第一次见,这一出手,竟如此恐怖。
那种武功就连卫庄和紫兰轩的情报卷宗里都找不到任何记录。
“她这个结界……很诡异,道家和阴阳家似乎也没有这种法术,我闻所未闻……”看傻眼的韩非连说话都不口吃了。
金木水火土,有些奇人异士能控制这五种物质,掌握其中一种,就已经是妖孽,例如焰灵姬和白亦非这些人。
星璇看似和白亦非一样是个水系术士,尤其这招漫天飞雪和冰天雪地有异曲同工之妙,可眼前这一招结界术,和五行属性并无关联。
卫庄也百思不得其解。
博学如张良,也想不起这种异术究竟出自何派,诸子百家都没有相关记载。
说时迟那时快,秃鹫不甘心就此陨落,不自量力地祭出百鸟的究极奥义——凤凰涅槃。
这一招,别说墨鸦白凤不敢轻易施展,就连百鸟派的祖师爷座山雕,非生死关头,也不敢随意使用。
但秃鹫面对的是死局,星璇这个结界太无解了,这就不是人类的力量,横竖是个死,他只能拼命。
秃鹫身上绽放出绚烂的七彩神光,宛如神明降临。
神圣的七彩光环隔绝了方阵的侵蚀,虽然他依旧无法呼吸,但只要撑住一会,方阵的施术者也坚持不了多久。越强的法术,消耗越大,如此强悍的结界,必然也有个弱点,就是不能持久。
他猜得没错,结界外的星璇已经被极寒真气反噬,通体冰凉,生命体征在渐渐流失。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这个禁术,给予她底气的,是罗槎的善后。
就在秃鹫内心燃起一丝希望时,一人一剑闯入结界中,他浑身浴火,金光灿灿,丝毫不受这方空间的侵蚀影响,像一枚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当流星划过时,秃鹫的七彩光环瞬间消失,嗜血妖剑穿过他的咽喉,却没有血。
没了七彩光环,他的血液也凝固成冰屑,整个人变成了一尊石像,随后爆裂成一堆碴碴。
嗜血妖剑果然是剑剑封喉,恐怖如斯。
方阵结界消失,星璇浑身瘫软,从空中垂直陨落,看似就要摔成一堆烂泥。
罗槎适时出现在下方,稳稳接住,星璇长舒一口气,冻僵的身体终于回暖了。
一男一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抱成一团,罗槎直接开着浴火金身虚空踏步,朝卧龙居的邀月亭迈去,留下一句问候:“都别看了,洗洗睡吧,难道你们明天不用上班吗?”
这句话似是对卧龙居的同僚说的,也好像是在提醒那些吃瓜人。
突然整个卧龙客栈沸腾起来,精彩绝伦,匪夷所思。
接着奏乐接着舞,这一晚卧龙居迎来空前盛况,罗刹索命从不失手,再次登顶热点榜单。
卧龙客栈最顶层,观星阁。
流沙众人围案而坐,面面相觑,良久才平复心情,张良长叹道:“自百鬼林一战,良以为,罗槎的实力恐怕不下于卫庄兄,现在我更确定这一点,而且,无法想象那星璇姑娘,竟有这等妖术,实在匪夷所思。”
卫庄闭目凝神,正在脑海中复盘刚才那一战,试图找出罗槎的破绽,不参与讨论。
紫女道:“星璇姑娘的武学功法,好像跟白亦非的绝学有几分共同点。”
张良眸子一亮道:“难道他们是一路人?”
“不至于,他们如果是一路人,罗槎又怎么会对百鸟痛下杀手?”
“那就奇怪了。”
“有趣,吕家不愧是秦国大世家,旗下一个掌柜,就如此惊才绝艳。”
“更有趣的是,你们还记不记得,那星璇姑娘,曾称呼罗槎为公子?”
“嗯,也许这罗槎不单单是个掌柜这么简单,身世非常可疑。”
韩非等他们说完,才心不在焉道:“无论如何,所幸是罗兄并不是我们的敌人,我在想……如果他能加入流沙的话,那我们就如虎添翼!”
紫女当即投出反对票,嫌弃道:“我不同意,你居然想让这么个卑鄙小人加入流沙?莫非你忘了,在马粪里渗石灰的事,虽然动手的是翡翠虎,但出主意的,可是姜正哲。依我看,姜正哲此人,虽然名气不大,但在道上的口碑还算不错,这么损的主意,绝对是受那姓罗的指使,姜正哲只是个传话筒而已。”
韩非深有同感道:“你说得不错,这很符合他的行事作风,我也相信那件事就是他出的主意。”
紫女一愣道:“那你还要把他拉进来?”
韩非越说反而对罗槎越满意,端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美酒,眼含笑意道:“这只能证明他是一个出色的商人,常言道无奸不成商,但凡他有点良心,吕燕山也不可能放心把四海商行交到他手里,他毕竟才二十岁不到。”
紫女有些听不懂了。
韩非又道:“其实就算他不出这个主意,韩国如今面临的局势,也是不可避免的,他只不过是从这件事中抓住了一次商机,发了一笔横财而已,也算不上是什么罪过。”
“但是他缺德。”
“这个世界本该如此,有人仁义,就有人缺德,人性有善恶,术业有专攻,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个法治世界,需要一个不一样的韩国,海纳百川,和平共处,只要你不违法,没有人在意你是忠是奸,这不恰好就是流沙成立的初衷吗?”
紫女还想再说点什么,韩非直接打断道:“紫女姑娘大可不必紧张,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他还未必愿意呢,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像他这么缺德的人,加入我们,到底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张良忍不住笑道:“无利不起早,这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必须具备的原则。”
沉默半晌,韩非说道:“子房,明日我将去一趟魏国,红莲也会跟我去,快则三日,慢则五日,这段时间,你要倾力辅佐令尊,稳住局面,遇事不决,可找我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