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一在单位也不敢声张他和朋友做生意的事,工作一点不敢耽误,对领导对同事一如既往,但他心里的苦啊,就像茶壶里煮的饺子,在里面滚烫翻腾却倒不出来。他一边面对的是美容店的生意毫无起色,一边是小玉那边遇到麻烦,哪一样不需要他来想办法解决?赵庭一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挺住。
晚饭后,赵庭一按照惯例来到店里,他刚一进去,就听到杜鹃和一个女客人在说话。
那个客人说:“你们的店开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没有办自己的优惠卡啊?来这里都刷银行卡,多不方便啊。”
杜鹃说:“那还不一样嘛,刷的都是自己的钱。”
客人说:“嗯,理是这个理。”
赵庭一听了客人的话,陷入了沉思。
客人走后,赵庭一对杜鹃说:“我们怎么没想到办自己的充值卡啊?这个从技术上讲应该是很简单的。”
杜鹃说:“办不办充值卡还有什么不一样吗?都是客人刷自己的钱消费。”
赵庭一说:“鹃鹃,你的脑子还没有转过弯,你想我们办了充值卡,是不是客人必须来这儿消费?如果不同面值的卡有不同的优惠,是不是客人来消费的次数就多了?”
杜鹃扑闪着长长的睫毛,赞同地点了点头。赵庭一兴奋地将这个主意告诉给其他美容师,她们却却淡淡地说:“别人家的美容店几乎都是这个模式,你们怎么才想起来啊?”
赵庭一装模作样地说:“我们本来想用这种和别人不一样的经营模式来吸引顾客,但没想到客人目前还不能接受,你看创新是多么难的事啊。”说罢,赵庭一和杜鹃尴尬地相视而笑。
杜鹃花了几天时间,计算出最佳的优惠打折方案,并迅速办理了充值业务。在街边散发广告的作用下,丽美美容店的生意很快好了起来,营业额突飞猛进地增长,笼罩在赵庭一和杜鹃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一个周五的下午,小玉给赵庭一打电话,在已接通的瞬间,就听到小玉痛哭的声音。
赵庭一在电话里安慰她说:“小玉,别难过,到底怎么了?这段时间没联系,也不知道你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好半天,小玉才说了一句话:“我什么也没有了,孩子判给他了,我连抚养权都没争取上,我一无所有,我将来还怎么活啊?”
赵庭一安慰她说:“小玉,没什么大不了的,孩子他想抚养就让他抚养吧,你不也有探视权吗?还有我嘞,你一样也不少啊。”
小玉说:“赵庭一,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是嘴上说得好听。你理解我吗?你说的倒轻巧,但桐桐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孩子从我身边离开,你知道做妈妈的是什么心情吗?死的心都有。你说有你哩,一年来,我一个人面对他们,你在哪儿呢?你不是在和杜鹃开你们的美容店吗?我和你们的美容店孰重孰轻,你赵庭一掂量了吗?你掂量得好啊,我一人孤独无助时,你连一个电话也没打。赵庭一,你说有你,你将来能给我什么?你以前给过我什么?你是口惠而实不至。我算看透你了,我也想明白了,我依靠不上你,你让我太失望了。”
赵庭一听了小玉的话,突然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是说:“玉玉,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现在是在老家还是你妈妈那里呢?”
小玉大声说:“这和你有关系吗?我在我妈那里又怎么样?你是不是看我笑话?你是不是幸灾乐祸啊?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妈了,呜呜呜----”
赵庭一等小玉挂断了电话,心情沉重地坐在办公桌前,泪水从眼眶里慢慢涌出。他望着窗外,不远处是一个小小的渔港码头,几只破旧的木质渔船散乱地靠泊在湾里,偶尔几只海鸥贴着海面从眼前掠过。小玉,他曾经心爱的人,他们心与心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就像这些海鸥一样,这个小小的渔港码头只不过是它们逗留的驿站而已,它们振翅翱翔的目的地是远处的大海。赵庭一双手合拳,支着下巴,小玉靓丽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在他窗前的海面上慢慢地向前行走,逐渐变得模糊。赵庭一哽咽着,他压抑着自己,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悲伤之情在胸腔里翻滚发酵,几乎要将他的胸腔炸开。
当天晚上,赵庭一便坐上了开往南方那个小城的列车。
赵庭一见到小玉,她以前娇美的面容已经变得憔悴不堪,神情恍惚,两眼无神,就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赵庭一说:“小玉,我来晚了。是不是让你伤心了?”
小玉淡漠地说:“你来这里干嘛?我这里又不需要你。”
赵庭一说:“咱们不是以前约好了吗?要在一起的,我会对你好的。”
小玉说:“那是之前说的,但对我来说都已经失效了,现在这些对我都毫无意义,我连孩子都失去了,我是多么无能为力,你说我还有在这个环境、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的必要吗?”
赵庭一说:“小玉,你别瞎想,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哩。他把孩子抚养权抢夺过去,那只是暂时的,孩子大了不也是想妈妈吗?”
小玉有点怒气地说:“赵庭一,你还是不理解我的心情。你完全不能体会一个做妈妈的被迫远离孩子的心情。这一年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遭受了多大痛苦、蒙受了多大屈辱吗?你赵庭一永远不会知道,永远不会体会到,因为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场,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却不在我身边呢?你鬼迷心窍了吧,你另有新欢了吧,我算什么呢?他赵四挖苦我、小瞧我、羞辱我,那个时候我是多么想要一个肩膀靠一靠,多么想要一个怀抱得到安慰一下,但这一切都没有。从那时开始,我的心渐渐地枯萎了,到现在已经死了。”
赵庭一说:“小玉,他赵四挖苦你什么?羞辱你什么?你还能和他一般见识?他不过种地挣了点臭钱还有什么了不起啊?我咨询了李律师,孩子在学龄时期,应该把抚养权归妈妈。小玉,我们还有机会,咱们起诉他,将抚养权要回来。”赵庭一此时此刻,他能做什么?所有的安慰,小玉都不领情,他只好从另一个角度寻找话题,想缓解一下气氛。但没想到的是,这话却戳到了小玉的痛处。
小玉几乎是在咆哮地说:“你不说这些好不好?你现在说咨询了律师意见,你赵庭一早他妈的干什么去了?你不知道赵四也聘律师了吗?他起诉我,抢回了抚养权。你知道那个律师是怎么在法庭上说的吗?你知道他赵四花钱雇的律师是什么德性吗?你赵庭一白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你不是外星人吧?”
赵庭一看小玉恼怒的神情,愣愣地一句话没说出来。
平静了一会,小玉说:“这就是命啊。想当初为了养家糊口,我拼命挣钱,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什么工作没干过?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却成了我失去孩子抚养权的重要理由。他们说我的工作性质对孩子教育不利,把一个孩子交由一个按摩女来抚养,能给孩子提供一个好的家庭教育条件和环境吗?一个有情人的按摩女,能把孩子教育好吗?赵庭一,你听一听,这是人话吗?这就是我们法律条款所规定的吗?还是他们律师的狡辩?法律难道不讲道德吗?法律还讲人性吗?他们拿了赵四的钱,只能替赵四说话,钱让他们埋没了良心。”小玉说完,显得痛苦而又无奈,不住地叹气。
赵庭一气愤地说:“这纯属狡辩。天底下怎么还有这般道理?他们这是钻法律的空子,不讲良心,纯粹是流氓无赖行为。难道他赵四就能提供好的教育环境?他只不过刚刚有了几个臭钱,过上好日子才几天啊,就这样大言不惭地自称大尾巴狼!”
小玉淡淡地回了一句说:“他现在是生态农业园总经理了,在当地风光得很呐。”
赵庭一不屑一顾地说:“那有什么了不起,说破大天不也是一个农民吗?”
小玉翻了翻眼皮,瞧了一下赵庭一说:“那些和我都没关系。我现在孤身一人了,除了孩子也没有什么牵挂了,也该找个地方清静清静。你走吧。”
赵庭一说:“小玉,无论你到哪里,是不是都还记起咱们的情谊?”赵庭一本来想说记起“我”这个字,但话从嘴里出来,变成了“咱们的情谊”。
小玉面无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
赵庭一最后看了小玉一眼,她像一尊佛,木然地坐在那里,好像这个世界已经与她无关,她已无所想无所求无所愿了,世界只剩她自己,所有一切都慢慢地远离她而去。
赵庭一回来后,心情坏到了极点,对所有事情都毫无兴趣,一股悲观情绪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单位工作能对付过去就对付过去,也不再过问丽美美容店,全部交由杜鹃打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电话把他又拉回到了现实。
电话中说:“您是赵庭一先生吗?”
赵庭一答道:“我是,您是哪里?”
对方回答说:“我是杜鹃的合伙人,请您来丽美美容店一趟。”
赵庭一迅速挂断对方的电话,接着他打杜鹃的电话,拨了十几次都提示无法接通。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赵庭一有四五个月没直接过问美容店的事了,他有点太大意了,太疏忽了。会出什么事呢?赵庭一边开车一边想,他想了很多假设,但都觉得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