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悍荇眸色深深,削薄的唇微动,溢出一声冰冷漠然的声音,“随你。”
王招娣的心,顿时如同三九寒天的河水,冻成了冰,眼泪潸然落下,颤抖着手拧开瓶盖,“好……既然如此……”
陆远山撑着拐杖从堂屋里出来,倚在门框上,看到这一幕,急忙大喊:“王丫头,千万别做傻事。”
王招娣流着泪摇头,“陆叔,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您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了,陆大哥不娶我,我又没了清白,村里的唾沫星子会吞了我的,倒不如死了来的解脱。”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陆远山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王招娣喝农药,急得不行,“阿荇你……”
就算是先说两句场面话,先把情绪激动的王招娣稳下来,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也好啊。
陆悍荇沉默不语,代表了他的态度。
他身躯高壮挺拔,像一柄出鞘的利剑,以往王招娣会自我催眠,他对她冷漠是性子原因,现在她才清醒,他根本就不喜欢她。
王招娣心如死灰,绝望地看着陆悍荇,“你既然不愿意娶我,那我就死在你家里,让你一辈子忘不了我!”
宋娇娇听闻这话,心头一惊,王招娣就算发疯也别在她家里发疯啊,闹出人命来,他们家还怎么在村里立足,然而王招娣好似抱了必死的决心,根本不容人阻止,仰头将农药灌了进去,身子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阿荇,快把王丫头送去诊所!”陆远山狂咳嗽不止。
孙传芳却拦着不让动,嘤嘤地哭,“家里好几张嘴等着吃饭,招娣她弟弟还没娶媳妇,哪有钱给她看病啊。”
陆远山急得将拐杖重重往下一戳,“这都啥时候了,还说这些钱不钱的,招娣的医药费我家出,快把她送去诊所!”
宋娇娇这时,扯了扯旁边陆悍荇的胳膊,“你看那药瓶子里,装的是不是清水?”
王家村使用的农药一般都是3911,集体采购,乳白的原液,浓度很高,而地上的农药瓶子流出来的液体,却是透明的水状。
原本她还觉得奇怪,闺女喝农药自杀,孙传芳这个当亲娘的,不仅没有一丝惊慌,反而趁机要挟心软的陆老爹,果然,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台词道具,来他们家演戏呢。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快看王招娣,她吐白沫子了!”
王招娣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一股一股的白沫子从嘴里涌出来,瞧着特别吓人。
宋娇娇心头发沉,赶紧跟陆悍荇一起,把王招娣送去村诊所。
孙传芳仍然死命拦着不让动,疯疯癫癫地说:“不行!今天不拿出个章程来,我闺女哪里都不去。”
宋娇娇被她一爪子挠在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掺杂着不耐,让她像火药罐子似的,砰的一下就炸了。
她扯住孙传芳的胳膊,扬手甩了她一个大耳刮子,“你清醒一点!你女儿快死了!”
死?!孙传芳被这一巴掌打回了神,不可置信的看向王招娣,见她面色青紫,好似只剩下了一口气,顿时如遭雷击,慌得大失分寸,“不可能,我明明都把农药倒了,里头装的是清水,宋英说这样一定没事的……”
她说话的声音小,但宋娇娇就在她旁边,自然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里是恨铁不成钢,果然没文化,真可怕!
初代的农药剧毒,高残留,难挥发,沾上一小点,轻则留下严重的神经病变,重则丧失生命。
说不定孙传芳连冲都没冲干净,直接带了过来,这不是害了自己闺女,简直把生命当儿戏,等等……她刚才说什么?宋英?
宋娇娇突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猛的回头看去,正好在人群中,对上宋英奚落得意的眼神,宋英动动嘴,无声吐出几个字,“好戏,才刚刚开始。”
……
王招娣躺在病床上,尿罐子里全是呕吐物,赤脚医生李儒章娴熟地收拾着催吐药,面无表情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至于能不能醒过来,醒来之后什么样,还得看造化。”
这几年,喝农药的年轻小姑娘是越来越多了,把生命当儿戏,才是最大的无知跟愚昧!
看着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女儿,孙传芳抹了抹眼泪,噗通一下跪到陆远山的脚下,看这模样,闺女不死也残,醒来若是成了个傻子,不仅嫁不出去了,还得养活一日三餐,家里哪有余粮。
“远山大哥,你是从小看着招娣长大的,她都为了嫁进陆家,不惜喝药了,你就成全她吧,也不求你让她给陆悍荇做大,你就把她留在家里当个烧火丫头就行,她会给你养老送终的,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招娣死啊,当年她可是救过你的命啊!”
宋娇娇直接被气笑了,这是连脸都不要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此时的孙传芳心里,跟金子比起来,脸皮又能值几个钱,陆家藏着数不清的金子,说不定放都放不开,铺在地上当地砖!以陆远山的心软,说不定会给一箱子黄金当彩礼!想到此,孙传芳哭嚎的更卖力了。
“简直荒唐!”
诊所的门砰的一下被踹开,老支书裹着满身的煞气,大刀阔斧走进来,眼睛瞪的像牛眼。
“孙传芳!趁着老子我去县城开会,你是翻身做大王了是吧!能耐的你,还学会让闺女喝农药威逼了,我看王家村是留不住你们这些大佛,倒不如现在就去祖宗宗祠,把你们一家人分出去单过的好!”
他就去开个会的功夫,回来就听说当着记者的面闹翻了天,人没出事倒还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传扬出去,他这个老支书也没脸出去见人了,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老支书当过兵,身高八尺的大汉往眼前一戳,向来是先以理服人,服不了,就以武力镇压,一脚踹过来,人得往后滚十来米,年轻的时候脾气更爆,没少教训人,现在年纪大了,脾气好些,但身上那股威严的气势,不降反增。
只一眼,孙传芳就跟那耗子见了猫一样,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地嘀咕,“可是我闺女丢了清白,嫁都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