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你们先看。”荣妈毫不示弱,紧跟着挤到余凉面前。“我家儿子病了,余主任还请你多费心。”
“这里的比较重要……”银雪丝毫不减自己的存在感,虽然没上前,但还是吸引了余凉的目光。
“救救我吧……”于英纵有气无力,同样躺在床上生无可恋。
每看到余凉一眼,他的心脏都窒息的疼痛。
“一个一个来,不急。”余凉咳嗽一声,先是走到荣正面前。
“他这个状态不太对啊……
要不我给你们开几张单子,你们先去检查一下再过来。”
荣正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死气,仿佛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之人。
“好的。”荣妈没有多想,直接答应了。“有劳余主任费心了。”
余凉没有回答,又走到荣正的面前。
“你似乎过得不太好……”
荣正缓缓的抬起头,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半晌才作出回应:“……我有病。”
他如今的状况,与余凉第一次见时,那个神采风扬,即便被控制,也挣扎着说自己没病,浑身透着一股生气的少年完全不同。
或许是对家人的失望,或许是即便换了一个世界,也如影随形的寂寥,他终于对生活失去了热情。
“你确实病了……”余凉淡淡的看着他。“也快要死了。”
荣正空洞的双眼微微一震,似乎是理解了余凉的话,开始有了反应,却又不知道做什么。
余凉转过身,对着荣妈:“你们去检查一下,看看具体什么病因,最后的时间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荣正身上已经被死气团团围住,这是绝症才有的状况,已经救不活了。
荣妈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个孩子,她确实有私心,也抱着很大的期望在培养。
如今医生却告诉她,荣正活不了多久了。
荣妈有些不甘心。
“医生,他具体能活多久?”
余凉奇怪的看向荣妈。
“这得看病人的情绪,若一直这么下去,难说……”
“没关系,只要活到比赛结束就可以了。”荣妈脸上写满了固执。“若是一举成名,死了也没关系。”
荣正听到荣妈的嘀咕,目光暗了下去。
即便是他要死去的时候,也敌不过她想成名吗?
“虽然父母给了你生命,但是你的人生是自己的,最后的日子想怎么过,你自己决定……”
荣正迷茫的看着余凉,仔细琢磨着她的话,渐渐的,眼中有了光彩。
对呀,最后的时光,他自己决定,那些曾经想做不敢做的事情,他都可以去做,他不想留下遗憾了。
至于……
他的目光在看向荣妈和夏媚的时候,黯淡了一些。
有些事情,他既然没办法强求,那就放过自己吧。
余凉猜出了他的所想,神色始终淡淡的。
“早看开这一点不就不用死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余凉能看出他的肺出了问题,具体是什么,无非是那几种……
荣正跟着荣妈去做了具体的检查,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没有治愈的可能。
两人走出医院,荣妈担心的揉了揉荣正的脑袋。
若是以前的荣正,这是他最期盼的事情,他渴望与人亲近,这样就能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可是现在,荣正的眼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果然,荣妈开口了。
“最后的时间,当做你最后的一场比赛,你一定可以名言天下的。”
“可是我不想弹了。”荣正甩开荣妈的手,与她拉开了距离。“最后的这段时间,我想照着自己的心意度过。
其实,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还抱着一丝念想,如果我听话,你们会不会关心我一下,不是把我当成谁都替身,也不是希望我成为一名优秀的家族继承人,而是作为你们的儿子,真心的关心我。”
荣正背对着荣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我怎么会这么卑微,以前的自信都去哪了呢?”
他依稀记得,自己是一个骄傲的人。
“妈妈,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喜欢钢琴,也不想成为钢琴家,既然您对钢琴这么情有独钟,为什么不自己去学,自己去做钢琴家,而不是强迫你的儿子……”
荣正没有回头,一步一步的朝着远方走去。
他已经不想去看荣妈的表情了,也不想听她再说什么。
死亡给他带来了绝望,也给了他摆脱命运的勇气。
这一次,这短暂的时光,他想潇潇洒洒的活着。
“我要学习……”
即便在昏迷之中,夏媚心里想的,还是学习。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什么。
“何必呢——”
余凉微凉的指尖轻轻的点在夏媚的眉心,一股凉爽的气息,让她悠悠转醒。
夏媚醒来都,第一时间看向的,不是余凉,而是余凉身后的夏妈。
“妈妈,我这就去学习,不会把成绩落下的……”
夏妈眼含泪水,眼中满是感动。
“你心软了?”余凉没有回头,夏妈却知道,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何其有幸,我能有这样一个懂事、听话的女儿。”
“可你们都知道,这不是真的。”余凉平静的目光落在夏媚的身上。“你还是清醒的,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吗?”
夏媚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就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只要我努力学习,他们会一直陪着我,关心我。”
“值得吗?”余凉微微皱眉。“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夏媚装不下去,叹了一口气,稚嫩的脸上有着不属于她的沧桑。
“你不懂,我曾经一直都被困在回忆中,靠着回忆,顽强的活在这个对我来说过于肮脏的世界,可现在,这一切不是回忆了。”
她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看向余凉,眼中满是恳切:“你就别管我了,好不好,就当是完成我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这次是昏迷,下次可能直接猝死,这也愿意?”余凉如实的通知她。“这里是惩罚世界,沉溺其中,只有死亡,不后悔吗?”
夏媚摇摇头。
“若这就是我生命的终点,那我愿意在最后的时间,沉浸在这美好的梦中。”
虽然每天学习都很辛苦,但是,若能以此留住爸爸、妈妈,永远的陪伴在他们身边,享受着他们的关爱,她愿意一直这样下去。
“带她回去吧……”余凉尊重夏媚的决定。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遮掩,夏妈全部都听得到。
她走到夏媚面前,弯下腰。
“你身子还很虚,妈妈背你回家好不好——”
“谢谢妈妈,若是累了,就让我下来走也可以。”夏媚没有拒绝,她怀念着在妈妈背上的温暖。
“妈妈不累,爸爸妈妈背自己的女儿,怎么会累呢。”夏妈红着眼睛。“外面还有你爸,我们轮流背着你……”
夏妈一直以为,夏媚这么听话,只是因为惩罚世界无声蛊惑的作用,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夏媚自愿的。
即便后来余凉的魔气放大了她的欲念,她也任由其发展,不做任何反抗。
也许,从那次逃跑回来,便有什么就在发生着改变。
四个人之中,只有金漫伤的最严重。
好在伤口包扎的包扎,打石膏的打石膏,虽然看起来格外惨烈,好在性命保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看的是金漫,余凉问的却是银雪。
“我不在家,她一个人从阳台上跳下去,摔的。”银雪无奈的耸耸肩。“好在是四楼,下面还有一些零碎的杂物做缓冲,命救回来了。”
余凉抬头看着银雪。
银雪背对着金漫,虽然语气中满是担忧,但余凉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和一抹失望。
四楼也不算矮,怎么就没有摔死呢。
“那为什么要来心理科?”余凉装作没看见银雪的目光,眉头微皱。
当她这里是逃生者大本营吗,一个个的都来凑热闹。
“是她自己吵着要来的,我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怎么能不满足——”
余凉无语,走到金漫身边。
“说吧,有什么事情找我?”
金漫忌惮又畏惧的看了银雪一眼,吞吞吐吐不肯出声。
“不说我就走了,还有其他的病人在等着我。”余凉不惯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金漫缠着绷带,打着石膏的双手立即拉住余凉。“我就是很喜欢你,在你身边很安心,不会感到害怕和恐惧,我想……”
她再次看了银雪一眼,咬咬牙,闭着眼睛喊了出来:“我想和你做好朋友,银雪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待在你身边。”
说完,不敢抬头看银雪。
她始终记得,银雪说过,自己唯一的朋友只能是她。
如今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话……
银雪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到底是没有出声。
“我拒绝——”余凉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为什么?”金漫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接近透明。“我不会一直打扰你的,就让我在旁边安静的待着就可以了。”
“你并不是真心的想和我做朋友,只是觉得在我身边很安全,利用我……”
余凉一针见血,说出了金漫的目的。
“我……”金漫满脸都是紧张。“我没有,我只是……”
她慌乱的解释着。
“为了来见你,我都从楼上摔下来了……”
“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直接关系,是我亲手把你扔下去的吗?”余凉已经失去了耐心,不想再和金漫说话。“你有权利提出想和我做朋友,我也有权利拒绝,把你所谓的好朋友带走——”
最后一句话是对银雪说的。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