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淳于越微微皱眉,沉吟片刻,说道。
“放心吧,不管怎么说,只要公子能得到名望,就能聚集更多的人,哪怕被陛下责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情要往前想,淳于越觉得自己的眼界很高。
年轻书生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大人,长公子并不是受到了轻微惩罚,而是陛下让他在北疆守长城去了!”
“而且,他还被皇帝斥为古板,七皇子还说扶苏公子极度虚伪,是人间大恶!”
“并且,七公子城府极深,之前立了很大的功劳,但一直藏着不说,现在已经被封为大秦枭侯。”
“陛下对七公子极为欣赏,天下贤名,尽归七公子!”
年轻书生的每一次说话,都让淳于越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当得知连贤名都被赢了之后,淳于越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声音都在发抖。
“怎么可能!七皇子心狠手辣,极为嗜杀,怎么会隐藏功劳,还得了这么好的名声!”
淳于越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之前谋划了那么久,考虑了那么多事情,最终变成别人的囊中之物?
这还没完!
淳于越是扶苏老师,如今却是自己害了扶苏。
二十多年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仁慈形象,这不就是亲手葬送了吗?
这是何等的嘲讽!
接着,年轻书生少年将升龙殿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或多或少都有夸张的成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咸阳宫内若有什么异状,声音从皇宫里传出,马上就会变得狂风大作。
而且,还出了这么大的事。
“扫灭蝗虫?驱除瘟病?平定了墨家人的叛乱?”
越听越让淳于越感到震惊。
踩着嬴青玄立威,这是他给扶苏选择的,可是,他这一下算是选到了什么样的铁板啊。
最重要的是,这赢青玄还真是会隐藏啊!
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却没有半点风声,难道就认真等待一鸣惊人吗?
一刹那,这名大儒生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赢青玄的阴谋!
请君入瓮之计谋!
让他成为了一枚被卷入其中,而自己还不知道的小卒!
甚至,还把扶苏当成了一个笑柄,被严惩!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会的
绝对不会!
从颖川的蝗虫入侵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
难不成在这五年来,赢青玄一直在布局?
陈云月说什么都无法相信,甚至已经变成了不敢去相信了!
他才二十多岁,城府就有这么深,难道真就是天命所归?
“长生蛊,大秦枭候,被嬴政赏识,又得了一个好名声。”
淳于越倒抽一口凉气,双目渐渐合上。
许久之后,他忽然瞪大了眼睛:“这赢青玄的身后,一定有高手!”
年轻书生也是这么认为的。
也唯有如此,才能让扶苏,以及整个儒门,给这次的失败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然后,淳于越还没来得及猜测,青年书生赶紧说道。
“大人,长公子前往北方边境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估计立刻就要动身。”
“说不定,此时有可能已经快出城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淳于越直接一声大吼,身上的道袍猎猎作响。
刹那间,无穷才气迸发。
淳于越直接展开了自己的身法,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东城门。
要到北方,就必须离开咸阳的东城。
一炷香后。
大儒淳于越,此时已经赶上了扶苏等人。
然而……
“陛下有令,无论是谁,都不能给长公子前来送行!”
禁卫军首领章邯轻喝道。
一股浩瀚的武将气息,朝着淳于越席卷而去!
霎时间。
饶是淳于越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却也不敢继续往前走半步。
这一刻。
双方之间,就只有一座竹桥。
事实上,如果扶苏转过身来,他完全可以用儒门的传音秘法和淳于越交流。
可是!
嬴政之令,不可违抗。
扶苏深信了儒学,深知礼仪的重要性,绝对不能违背嬴政的旨意,甚至连一个想法都没传出来。
于是……
扶苏虽然是淳于越最疼爱的弟子,但现在却不能去正面好好告个别。
“驾!”
一声大喝,章邯拍马扬鞭。
随即,一众人马带着扶苏远去。
淳于越目送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子离开,一直到消失在远处,这才迈开了脚步,踏上东竹桥。
他在扶苏刚才站定的位置停了下来。
地面上有一个字。
“甘!”
意思特别简单,那就是这次的谋略以及他承受的后果。
扶苏是真正的心甘情愿,五体投地。
并且嬴青玄把所有共鸣深藏不求张扬的行为,让扶苏对自己极为惭愧。
“哎!长公子,是我对不住你啊!”
淳于越看着这一幕,顿时气得直跺脚,痛哭流涕。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找出嬴青玄背后的那个高人,一定找出来!”
淳于越一向以扶苏为荣,而扶苏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淳于越的脸面和尊严!
如今扶苏被赶出咸阳,淳于越脸上总是火辣辣的。
他需要找一个失败的借口。
只能想象赢青玄的身后,有一位深不可测的强者。
然而,赢青玄根本就没把淳于月当回事。
整个世界的儒学,都是按照才气来划分的:童生、君、儒、贤、大儒、亚圣、以及儒圣!
淳于越现在属于大儒,等同于大宗师。
但淳于岳的心胸有限,绝对不可能突破到亚圣。
儒家最强的几位,也不过是亚圣而已。
目前是在临淄郡,是小圣贤庄的人,荀子!
以及曲阜那边,孔家家主!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力量,暗地里到底有多少,赢青玄以后要自己去闯荡,才能知道!
月华宫,夜幕降临。
嬴青玄很少进后宫,既然这次来了,正好见见母后,去请个安。
他的母亲也就是裴良人,本名叫裴新月。
她是关中地区,裴家的大小姐。
现在朝廷当中的关中一派,基本以王家为首。
因为王家可是有右丞相的,也就是王绾。
其次,就是冯家,也在关中。
冯劫、冯去疾,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在大秦朝廷之中,也是颇有话语权的人物。
对比之下,关中的裴家也就那么回事了。
不然的话,赵高毕竟只是中车府令而已,说白了是养马的,怎么可能有胆子克扣裴良人的俸禄?
朝廷与后宫,本就是同荣同损,牵绊极深!
现在,赢青玄一飞冲天,裴良人身为嬴青玄母亲。
在整个后宫当中,虽然不能说是为所欲为,但至少没有人敢对她不恭维,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内殿中。
“孩儿拜见母亲。”嬴青玄俯身而言。
“你来了,青玄。”
裴良人一袭华服,但依旧掩饰不住少女的风范。
都说关中的女子多为巾帼英雄。
可裴良人却像个江南的姑娘,是温柔体贴的类型
这一刻。
裴良人拿着一把小刀,写着一些东西。
“母亲在书写些什么?”赢青玄上前问道。
“遗书。”
“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写遗书呢?”
“我听人说,你被扶苏公子带到宫里问责去了,这一次没事,那再往后呢,能每次都安然度过吗?”
裴良人说着,抬头说道:“娘是怎么教你的,让你做人要谦虚,要和蔼可亲,千万不要惹上扶苏,他可是帝国的长子,贤良的名声远扬。”
“将来的皇权,肯定会落入他的手中。”
“但你和扶苏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如果母亲再不留一封遗嘱,那以后说不定连写遗嘱的机会都没了。”
……
裴良人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感慨万千。
平时,她都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就忍,能不争就不争。
至于赢青玄,更是叮嘱他,要韬光养晦,万万不可,卷入了朝廷当中党派的斗争。
也就是根本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平安,只要能活着,就足够。
“这个……”
赢青玄确实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把今天发生的那些事情说出来。
嬴青玄本人从没有在乎过所谓的虚名,但是在培良人这边,还是有一些形象的。
那就是乖巧,懂事,听话。
什么蛊尸,天灾,巫术,都与他毫无关系。
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显然,他的形象估计要崩了
忽然。
“孩子,你是不是隐瞒着母后,干过一些坏事?”
裴良人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正所谓,高墙深宫,一生孤寂。
她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若是嬴青玄有个三长两短,他真的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了。
想到这里,裴良人泪水滚滚而下。
“罢了,你已经长大了,母后想管也管不了了,我继续写遗书吧……”
赢青玄有些无奈的说道:“母后,真的不必这般,其实这次去殿前受责问,真实情况是……”
就在嬴青玄准备开口的时候
忽然。
“陛下有旨,裴良人速来接旨!”
这是谒者的声音。
赢青玄连忙将在地上跪坐的裴良人扶起,母子二人一起听诏。
然后,谒者念起了圣旨。
“陛下有令,裴良人教导有方,特赠一对玉佩,一袭凤霞,碧冠朱钗,如意发簪……”
“从今日开始,封裴良人为大秦的国夫人!”
“国夫人,来领旨,来谢恩吧!”
……
谒者将圣旨合拢,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裴良人的面前。
嬴政曾经当众宣布,他这辈子都不会立王后,所以,在所有的妃子里,地位最高的就是国夫人了。
自从嬴政大婚之后,国夫人总共有三位。
第一位是芈华,也就是扶苏的母亲。
但芈华却被昌平君的事情,在冷宫中关了十多年,生死不知。
第二位是当初齐国的公主,名为离秋。
秦齐之间的婚事,都快成了惯例了。
当年大秦入侵其他六个国家,战略便为远交近攻。
故而,嬴政的国夫人,基本是在楚齐两位公主之间做选择。
此时,后宫中,大权都掌握在离秋的手里。
裴良人这一次的提拔,就代表着离秋有什么决定,都要专门和裴夫人来商议的。
“本宫,谢过陛下皇恩!”
裴夫人拿到圣旨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
甚至,刚才她还在准备遗嘱。
现在居然是大秦国的国夫人?
教导有方……
裴良人扭头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己的孩子。
“青玄,原来,原来你根本没有干出坏事啊?
嬴青玄多少有些无奈的干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