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绵象征性地浅抿一口红酒,淡淡的红葡萄酒味在唇齿中漾开。
她不习惯酒精的味道,卷翘的长睫微颤:“不是讨好,林小姐的美貌本就人尽皆知。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林茉被夸的心花怒放,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那是自然,还算你有眼光。”
很快,林茉意识到是在苏绵绵面前,立马又收敛笑意:“苏绵绵,几年不见,你嘴皮子功夫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难怪谢与淮对你念念不忘,只怕是堂堂谢氏财团的掌权人被你哄得团团转。”
苏绵绵抬眸扫她一眼,视线停留在雪白的胸脯上。
很大,很白,很软。
林茉慌忙捂胸:“你在看什么?”
“我对林小姐并无所图,我想,在利益方面,我与林小姐的所图应当可以是一致的。”
“他现在还在锁着你吗?苏绵绵你别搞笑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财阀,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啊。你可知道他谢与淮放在整个H国,属于是顶尖中的顶尖。数以万计的女人都想往他身上扑。你给你自己脸上贴这么大的金啊?”
“他对我,或许,只是一种执念而已。”
苏绵绵声音轻飘飘的。
她失神地望着远方,浪漫的白色花瓣纷纷扬扬而落。
伴随着喜庆的乐声,王晴一身洁白的婚纱出现在酒店的门口。
命运,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想要夺金的运动员在参加奥运会的路上因车祸而截肢,青梅竹马相定终生的恋人因为家族的阻拦分道扬镳,校园霸凌的受害者被霸凌者囚禁了两年半,天真活泼的女孩儿最终还是因为世俗成长为了女强人。
有时候甚至不明白选择这样一个人生剧本活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茉略带怜惜的声音传来:
“也确实,你这么一个低贱的底层人就这样被迫带到上流社会,可不就是沦为禁脔这一个下场吗?苏绵绵,我发现你挺坚强的。都这样了,还想着推动立法呢。我反正是不相信网上说的那些,你是靠谢与淮的。谢与淮怕是巴不得把你天天锁在床上吧?你也不容易,以爱为名的囚禁,还真是让人窒息啊。”
谢与淮注意到两人的动静,微眯起眼睛,将手强行塞到了绵绵的手心中。
苏绵绵没再回话。
林茉瞪了一眼谢与淮,更加凑近绵绵:
“其实我不太明白,他表现得这么爱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我理解的爱意应当是两人处在相等的地位上,而不是这样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强迫。你说,你要是总统的女儿,他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囚禁你吗?他敢这样遮遮掩掩自己的罪行吗?当你们两人到达同等权利地位,他没有办法囚禁你时,他对你的爱,绝对不是这样表现的。
说白了,这就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赏赐,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如果不接受,就拿你的朋友甚至亲人开刀。他只想满足自己的爱,所以丝毫不顾及你的感受,不考虑你的情绪,哪怕你因为过往对他感到害怕。苏绵绵,等你有一天权利能与谢与淮比肩,我猜他会每天到你办公楼下下跪又或者是爬上你家门口的树求爱......”
苏绵绵被吓到,慌忙捂住林茉的嘴:“好可怕。”
林茉环住绵绵的手腕,将绵绵的手扯开:“口红都被你蹭掉了,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
漫天白色花瓣落在女人的红裙上,林茉又将捻起花瓣扔在地上。
“你猜新娘子的那个男朋友会不会来抢婚?听说是个花滑天才,可惜咯。好不容易等来的一次机会,竟然在参加奥运会的路上遭遇了车祸。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苏绵绵顿住。
婚纱洁白,裙摆大到拖在地上,飘逸的头纱自然垂落。
新娘笑的僵硬,空洞的眼神死气沉沉,像是曾经蓝宝石般湛蓝的湖泊经过风霜的洗礼变成了恶臭不堪浑水。
新娘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即将托付终生的男人走去。
笑里带着绝望的悲怆,仿若临终前的诀别。
新郎官满脸不耐,眼里含着着厌恶与嫌弃。
苏绵绵很快就想起了王晴在社团里时鲜快、活泼的样子。
她是勇敢的灵异社社长,可以为了朋友义无反顾地直面危险,可以为了不相熟的她两肋插刀。
那时候吹来的雪风,刮面刺骨,寒彻心尖,却也是自由的。
现在的王晴,也成了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
秀清说,顾家立了很多规矩。
不允许王晴出去工作,吃饭必须与公婆同席,一年内必须怀孕,三年内必须诞下男胎。
苏绵绵想着想着,鼻子泛酸。
即使女性出身在如此优渥的家庭里,依旧要被包办婚姻,依旧要被这样那样的束缚。
她声音有些哽咽:“我猜,杨照会来的。”
纵然两人所隔刀山火海,可杨照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王晴就这样步入魔窟。
林茉食指轻点苏绵绵的脑袋:
“怎么到了情爱一事上,就这么猪脑子呢?我们这个级别的人,都是不在乎情情爱爱的。这情啊,爱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前途与利益。王晴出嫁,只要换来了家族的兴盛,那就是不亏的。她自己看不开,她那个小男朋友也是个看得开的。今天顾家请了这么多记者,请了这么多宾客,他不要脸,也得为王晴考虑脸面吧?意气用事的来闹一场,又阻拦不了什么。”
仿若过了一个世纪,王晴终于走到了顾江身边,她抬起手,顾江冷眼相待,纹丝不动。
“王晴,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王晴收回手,眼睛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说:“我......”
人群中,一个男人忽地站了起来。
酒瓶子掉在了地上,所有人的视线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所吸引。
有人认出了男人,指着他颤颤巍巍地说:“是那个之前截肢的运动员,杨照。他怎么也来了?听说都成为家族的弃子了。”
“不会来抢婚的吧?”
“怎么敢的啊,这哪里配得上啊。一个是千金名媛,一个是腿截肢的残废。”
高洁美丽的新娘眼里一瞬盈满泪水。
苏绵绵顺着人群争议的方向望去,杨照沧桑了很多,都快到了她要认不出来的地步。
凌乱的头发,消瘦的身躯,胡子拉碴的,像是街头喝的酩酊大醉的流浪汉。
她心中一紧,害怕他来,也害怕他不来。
林茉啧了一声:“还真敢来啊。新郎官的脸都黑了。”
主持人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轻咳两声,再次重复:“王晴,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话音刚落,杨照动了。
他安装了假肢,行动不便,但依旧坚定地朝着王晴的方向走。
王家的长辈脸色铁青,立马派人勾着身子去拦截,喜欢看热闹的宾客们自发让位。
几个保镖想要包围杨照,杨照加快速度,纵然截肢处被摩擦的疼痛异常,依旧毅然决然。
泪水涌出,将妆容哭花。
王晴攥紧拳头,对杨照微微摇头。
不要来,
千万不要来,
谁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结局。
她需要为了她的家族做出牺牲,他也需要为了自己的事业定居国外。
这样的结局对谁来说,都是最好的。
杨照僵在一米处。
王晴视线挪开,仰着天花板,颤抖着声音说:
“我愿意。”
主持人当即临场发挥,随机应变:“新娘幸福的都哭了,在这个众多亲朋好友见证的场合,我们的新娘与新郎官一定会幸福白头百年。”
杨照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来来往往的宾客中。
只要她说,他愿意带着他隐居到国外。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他的一往无前,除了王晴。
他理解她要为了家族做出牺牲,理解她夹在中间的不易。
人生漫漫,他可以等,等她离婚、等她丧偶。
“顾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他不愿意!”
人群中,一个披散着长发,身穿白裙的女人站了起来。
女人额前留了碎发,长发又黑又直,外面还披了一个白色的外套毛衣。
不是惊艳的长相,胜在比例恰当。
纵然是没有山根的鼻子,也被营造出来无暇纯白的氛围给弱化。
所有人都呆滞了。
原来,想要来抢婚的人不是杨照,竟是眼前这位满身地摊货的女人。
“他根本就不愿意娶那个女人!”
白裙女人指着台上的王晴嘶吼着。
当着这么多贵客的面,顾江终于流露出了几分慌张。
他牵强地笑着:“还不快把这个扰乱秩序的女人拖出去!”
“顾江,你现在当做不认识我是吗?当着你所有的长辈面,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我,云月,怀了顾江的孩子,男胎。这是羊水穿刺的鉴定报告,孩子就是你的。要是你们不放心,还可以再去检查一遍。”
云月高昂着头颅,眼里带着滔天的恨意。
她操起桌上的包,不顾一切地将资料洒地满天飞。
检验报告被复制了很多份,白色的纸张如同先前的花瓣飘得到处都是。
“哪里来的疯女人?还不快带出去!”
人群中,沧桑的声音如定海神针般,让躁动的氛围一瞬平复。
云月很快被拖了出去。
一场婚事,宛若一场闹剧,草草收场。
王顾两家联姻是必然的结局,但落得个群嘲的下场,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程应锦浅吃了几口,起身就要走。
他左拥右抱,纵然在正式场合也不屑于收敛和伪装。
林茉慌忙拦住了他:“程先生,有空约个饭吗?”
程应锦扯出笑,吊儿郎当地点燃了烟:“怎么?林小姐想要自荐枕席玩四人游戏啊?”
“玩你妈玩,老娘就问你吃饭吃不吃?我请客。”
“吃,林小姐赏了这个脸,我哪有不应的道理。不如,就现在?这婚宴没意思,一点看头也没有。”
“行。”
两人离开,桌上只剩下苏绵绵和谢与淮两个人。
第一排的席位,每桌都只坐六个人。
谢与淮凝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忽然掐住苏绵绵的手腕:“绵绵和林茉说了什么?”
男人用的力气并不算太大,却带着强硬的桎梏。
苏绵绵没有反抗,小声回应:“聊了些家常。”
谢与淮抬高手,捧住绵绵的脸:“只是家常吗?”
寂寂黑眸聚拢爱意,他低眉,不像是质问,反倒是小心翼翼地哀求。
哀求不要背叛。
他一直不算是个好人,背叛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
可当面对爱人的背叛时,他连一丝恨意都无法产生,甚至希冀于她会因为背叛产生愧疚与怜悯。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怜悯,又或者只是为他停驻一次目光。
苏绵绵回避视线。
男人将她的脸调转过来,逼她与他四目相对。
被迫承受着炙热的爱,绵绵微启唇:“只是家常。”
谢与淮笑了。
带着眷恋般,指腹磨砂柔嫩的脸颊。
“绵绵,我其实总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假如我不是霸凌者,你,会爱上我吗?我不要你冠冕堂皇的回答,我只要你说爱还是不爱。”
越说到后面,声音近乎小的不可闻。
苏绵绵看着他,完美的五官,俊美的脸,爱意点缀的黑眸。
两年半的婚姻,是霸凌时间的一半。
除了囚禁,他给了他能给的一切。
她回答的干脆:“不会。”
“所以,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你也不会爱上我?哪怕是一点点的爱也没有?”
“我们立场不同。你是财阀,我是平民,你站在财阀的立场,我站在平民的立场。我势必要天空是干干净净的白,你一定会因为利益将它搅黑。有没有霸凌,我们都是对立的。”
“绵绵,我们网恋的五年算什么?你说,你真的是靠秦淮支撑着活下去的。”
难得的,苏绵绵听到了谢与淮颤抖哽咽的声音。
“什么也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