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一瞬红了眼,坚定的眼神动摇了半分。
想起什么,她尝试着挣脱出:“姐姐,没用的。我会害死你的。”
夜沉沉,月无华,水滚滚。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两个即将破碎的灵魂在这一刻产生了共鸣。
“不会的,人活着总是会有希望的,对不对?只有活下来,你才能看到伤害你的人遭受报复。命运再残酷,我们也可以拼尽全力去反抗和挣扎,活出独属于自己的人生!”
苏绵绵没力气,竭尽全力地朝着女孩的背影呼喊。
说完,她忽地反应过来。
是啊,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
她,竟然被这世道压的喘不过气,向霸凌者屈服和认输。
奶奶不会想看到她这个样子的。
朝着汉江迈出的步子停住,小姑娘转头,脸上流淌的全是泪水。
泪水与江水交合,尽数滴落在泥泞的地上。
“姐姐,可是他们太强大了,我没有办法反抗。什么办法我都试过了,都没有用。老师不会管的,学校不会管的,警察不会管的。这个社会是冷冰冰的,不会管的。这个国家只注重钱权,不会管的。只有我死了,才会彻底解脱。我撑不下去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绝望的灵魂在悲泣,向着人世间做出最后的求救。
风很大,裙摆飘扬,苏绵绵冲上去抱住她。
“我管,我会管的。我,我是谢氏的夫,夫人。”
江水淌过鞋子,她艰涩地说出后半句话。
原来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得仰仗谢与淮的势力。
灰暗的眸子重新亮起色彩,女孩儿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希望:“是,那个,SK集团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还带着不可思议和企盼。
苏绵绵点头。
“姐姐,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绵绵被抱紧,小姑娘扑在她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是财阀的孩子,初一刚入学的时候,因为我考了年级第二名,下课后,被他们留在了教室。他们辱骂我、殴打我,说我是底层人的孩子,活该被他们欺凌。刚开始他们只是拿书本砸我的头,后来就是拿开水烫我、对我拳打脚踢。他们把我锁在厕所里,用卫生巾堵我的嘴,让我在厕所里,待了一整夜。霸凌者带着自己的小团体抱团针对我,到了后来,就发展为全班同学都在孤立我。
我想着,等熬过了中考就好了。上个星期,他们,他们竟然去我爸爸妈妈的店面砸场子。我的爸爸妈妈都是盲人,他们依靠给别人按摩挣钱。我向他们道歉,他们让我去,去那种场所陪他们喝酒。他们说,如果我不去,就一直去我爸爸妈妈的店里砸场子。
姐姐,我爸爸妈妈是没有文化的盲人,他们虽然很穷,但是会给我满满的爱。自从那些人去了以后,爸爸妈妈每天以泪洗面,为了我的事情到处奔走相告申冤。我爸爸,在昨天夜里还被套了麻袋打了......
我是个罪人,如果不是我,就都没有这些事情了。爸爸妈妈为了我付出了一切,我还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我真的好没用,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女孩哭得不能自已。
苏绵绵将她抱紧,瘦的突出骨头的手轻拍着脊背。
两人湿的透彻,江水往下淋。
“不是你的错,遭遇霸凌全都是霸凌者的错。”
她低头,被触目惊心的伤痕给震撼到。
在世界的一角,原来还有这么多和她类似的人在遭遇着惨无人寰的霸凌。
瘦弱的女孩抬头,银河倒映入眸,闪烁着光芒。
“他们,他们都说是我的错。老师说,能被这么多人讨厌,都是我的错。老师还说,为什么只霸凌我,不霸凌别人呢?姐姐,我,我真的以为是我自己有问题的。所以,真的都是霸凌者的错吗?”
苏绵绵僵住。
原来,会有人因为她的存在,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对未来的期盼。
她,好像知道她可以做什么了。
绵绵弯腰,轻轻地擦拭掉女孩眼角的泪水:“就算没有你,也会霸凌别人。即使两个人有矛盾,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是这样。霸凌,全都是霸凌者的错。人们不应该从受害者身上找缺点,你能抗这么久、你这么爱你的父母、这么为身边的人着想,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妹妹,你叫什么?”
“孙晗。”
“呜~呜~”
警笛声鸣,强耀眼的光芒照耀在两人的身上。
“谢先生,夫人在这里!”
“找到夫人了!”
......
源源不断的声音传来,警车停在了两岸边,数不清的警察从车里跑下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迈巴赫飞驰,停下。
车门开,男人身形挺拔,一身西装。
凌厉的寒眸扫向苏绵绵身边的人。
感受到不善的目光,孙晗瑟瑟发抖。
孙晗倒退半步,苏绵绵将女孩护在了身后。
男人的目光一瞬柔和,在看到湿漉漉的裙摆和长发后又变得紧张起来。
天价的鞋子踩在泥泞的土里,一步一步朝着绵绵走来。
警察的包围圈自动让出一条路,谢与淮停在了苏绵绵身边。
他脱下西服,将瘦弱的身子笼罩。
“绵绵,怎么没回家呢?”
“迷路了。司机不让我乱跑,但我好像看到奶奶来找我了,就去追寻奶奶的身影了。”
“头发裙子都湿了,我们回家换身干净的衣裳。”
谢与淮弯腰,一把将苏绵绵打横抱起。
肮脏的江水顺着衣袖流淌,将他也一起打湿。
苏绵绵忙攥住男人的衣领。
谢与淮将视线对向她,目光柔和:“想要?”
绵绵望向后面穿着校服的女孩:“把那个妹妹也带回去。”
“好。”
谢与淮很高,一米九的个子。
常年健身让他满身肌肉,但因天生骨架小,导致穿上衣服的时候看起来并不壮硕。
他使了个眼神,警察朝着孙晗走去。
孙晗步步倒退,眼里带着惊恐,拼命摇头:“我不要警察,我不要警察。”
“妹妹,你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帮你的。”
温柔的声音并没有换来孙晗卸下心防。
苏绵绵轻微挣扎:“你放我下来,我把她带回去。”
谢与淮喉结滚动,心里闷着一口气。
“绵绵,我找了你一晚上。你只关心她,都不在乎我的情绪、我的感受。明天就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了。”
“我是在救以前的我。”
谢与淮没听懂,但还是放手了。
他是真的怕了。
汉江边的监控录像将女人走入汉江,又一点一点沉入江流的画面拍的清清楚楚。
夜太黑了,唯独绵绵沉下去的位置星光最耀眼。
他以为,她真的就这样什么也不要了,一心求死。
星光越来越亮,在绝望之际,他看到女人浮出了水面。
“你看。”
衣袖被攥着,他转眸看到绵绵死气沉沉的脸多了一丝愤怒。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绵绵这样鲜活的样子。
“谢与淮你看,这比你们当初对我做的还要狠。最起码我身上没有留疤,这小姑娘身上到处都是疤。”
轻飘飘又随意的口吻将曾经的伤痛诉说出来,谢与淮心颤了颤,看向女孩手臂的疤痕。
的确狰狞可怖。
谢与淮望向孙晗,孙晗立马后退躲闪。
“绵绵想怎么做?”
“她说求助警察无门,可你发动警力来找我的时候,这里的警察,都快要挤不下去。既然警察没有用,为什么还要成立警察局?”
“全部清算掉。”
“清算掉有什么用吗?清算掉,后面上来的警察还是会被钱权迷了眼,为钱权折腰。就算一个再廉洁、再正义的警察,在遇上生死威胁的时候也会犹豫。人都只是人,不是一个圣人。人性如此,做任何事都得依照着人性去做。”
陨落的眼眸重新亮起光辉。
月光环绕着她,谢与淮被迷了眼。
“那怎么办?”
“推动校园霸凌的立法。校园霸凌没有一个准确的界限,到底什么算校园霸凌?言语的辱骂算不算?全班的唏嘘声算不算?还是单只算肢体上的殴打?受害者因为自己性格的问题遭受这些算不算?因为这样模糊不清的界限和未成年保护法,所以执法很困难。再碰上一点点的金钱和权利,当然就没有人愿意去管这个事情。
青年人是祖国的花朵,学业的压力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霸凌会让孩子的身心都受到摧残。我今天可以救这一个,但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同样的我在默默地忍受着。只有推动了立法,阐明校园霸凌的定义,划清明确的界限和分级,加以惩治并且加入社会和学校的监管、国家的重视,才能让霸凌渐渐消失。”
谢与淮怔怔地望着她。
囚禁她的一年里,他都快要忘了从前的苏绵绵是什么样子。
在那座五千两百平的别墅,绵绵永远都是恹恹的。
不说话、不怎么吃饭、每天除了坐在窗边发呆,就是睡觉。
他都要忘了,这才是原原本本的苏绵绵。
盛放的比盛夏栀子还要洁白,比天上星辰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