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大碍，尽量不要让病人情绪波动太大，保持心境平和。”医生检查后双手揣兜向许辞说着，“秦先生这病是天长日久，一点点糟蹋成这样的，得细养。”
许辞看着男人手背上的青紫，心里暗叹这还是个病美人。
“医生，请问他的胃病具体是什么引起的。麻烦您跟我说说，我也好避开点。”
一头白发的医生望了望病人，又瞧了瞧许辞，皱起眉毛道：“根据过往病历，秦先生这是小时候营养不良，饮食不规律，有了胃溃疡。之后又经常喝酒，也不仔细养着，加上这次喝得猛了，才导致吐血。”
营养不良？许辞有些惊讶，她实在是没想到秦忱还有这样的经历。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家庭，高门大户的少爷，不应该是打小就精心照顾着吗？就算不是锦衣玉食，那也不至于疏忽至此，甚至还落下病根子。
许辞想到之前抱秦忱的时候，感慨过他的腰细，堪称“盈盈一握楚宫腰”。那时的秦忱只是照旧温柔地笑笑，不置可否。
“您的粥到了，麻烦下来取一下。”
“好的，马上来。”
听到护士说秦忱连晚饭都没吃，许辞才后知后觉地给他点了一份外卖。到楼下的时候，她恍惚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医院的一道门，仿佛将人间分割成了两半，一半热闹喧嚣，一半安静寂寥。
许辞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原本五分钟的路程因为迟滞的思绪硬生生十多分钟才到达病房门口。
“秦忱，你再敢给我拔针头试试！”看见病床上的男人的举动，许辞什么都来不及想，下意识大地喝出声。
紧接着她将挣扎着要下床的男人摁在病床上，帮他垫了个枕头在脑后。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做完后，许辞向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秦忱，然后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袋。
“看你还敢不敢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秦忱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对面在讲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感。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轻声说：“我醒来没有看见你。”
“我以为你生我气了。”
“我以为，你走了。”
这几句下来许辞的心理防线直接趋于溃败。
男人的睫毛半翕，遮住瞳孔，无端透露出几分脆弱，而低着头的样子竟然让她想起来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猫。
每次惹事儿或者想亲近她的时候，总是摆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即使有的时候你明知它是故意的或者有心想晾晾它，依旧抵不住本能，照样抱在怀里仔细地哄着。
闻言，许辞的表情立马就软下来。在病床上架起小桌子，将粥端过来，轻声回答：“没有走，我只是下去拿粥了。”
由于私自拔针，第二次输液的位置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许辞拒绝了秦忱自己喝粥的提议，决定自己亲自喂他。
“好喝吗？”
秦忱下意识点点头，愣了一会儿之后又摇摇头：“没有你做的好喝。”
许辞瞬间哭笑不得。
眼看着粥也喝完了，插诨打科也结束了。许辞轻轻叹了一口气，双手捧住秦忱脸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就在她以为这次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秦忱开口了。
“你之前喜欢过他。”
他？易文吗？这句话实在是太过突然，以至于在脑海里绕了几个圈才对应起来。
“可是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许辞暗自思忖着，“没有这回事儿吧。”
就在她低着头拼命回想的时候，病床上秦忱的眼神也越来越暗，从复杂的期待到慢慢的失望，最终彻底没了神采。
他在心里自嘲着：果然，连敷衍的否认都不舍得给自己，看来是......真的喜欢。可怜自己还希冀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许辞喜欢他多过易文。
秦忱将那句说出口的时候想着，只要许辞否认，无论是何种形式，哪种程度的否认，他都认。
只要她说，他就信。
就在秦忱决定将这个话题回避掉的时候，许辞才拍着大腿，恍然大悟道：“你说的不会是这档子事儿吧！”
因为易文年长她些许，在和他成为邻居之后，年纪尚小的许辞总喜欢黏着这个脾气很好，不会用异样眼光打量他的小哥哥。
或许是长久的陪伴让她产生了什么错觉，在许辞十六岁那年，她给易文写了一封情书，工工整整的字迹加上自制的信封，满满的都是少女情怀。
易文收到情书后笑了一下，摸摸她的脑袋，耐心地说道：“你仔细想想，你真的喜欢我吗？”
“那别的漂亮姑娘和我在一起玩的时候也没看见你不高兴啊，你只是缺朋友而已。”
“我那个时候小，不懂事。其实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我只是缺朋友而已。”许辞一边讲着前尘往事，一边暖着那人冰凉的手。
秦忱听完依旧是半信半疑的样子：“你现在对他真的没别的想法？那为什么看见他会失措。”他回想起许辞在超市里被易文摸脑袋之后呆住的样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善。
“任谁看见之前表白过的对象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都会尴尬的好吗？”许辞一口气说完，还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何况他一直以来都把我当成那种不懂事的小妹妹，看见我就是那种戏谑的眼神。”
没想到秦忱仿佛较上劲一般不依不饶：“别人都说年少的感情是最真挚的......”
“这还没完了。”许辞有些好笑，她是第一次看见秦忱这个样子。
较劲，刨根问底这些形容原本真的和秦忱挂不上钩，从不行差踏错，永远游刃有余，这才是秦忱。
“真可爱。”
许辞心念一动，直接用实际行动堵住了那张张合不休的嘴，紧接着蹭过他的脸庞，来到耳边低声呢喃：“我不喜欢他，真的。就算之前说不清楚，但是现在是真的不喜欢。”
“现在我喜欢你，秦忱，我确定。”
直到这句话说出口，许辞才像悟了什么似的——
喜欢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光有实际行动不够。就像字画必须落款盖章一样，喜欢也是。总得那几个字明明白白说出口，对方才能彻底放心。
原来从来不是我的一厢情愿，也不是我的自作多情。你，是真的喜欢我。
秦忱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冲击得愣在原地，呆呆地一动不动。许辞越发觉得他这样格外可爱，一句又一句的情话接连不断地说出口。
“够了。”秦忱一只手稍微用了点力，推开许辞，“我知道了。”
许辞顺从着起身，瞥见他通红的耳垂，彻底憋不住笑了出来。
嗯，猫果然要顺毛撸。
就在秦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护士及时进来解了围。这次的药水剂量比较少，输完该抽针了。
“疼吗？”许辞轻轻摸着青紫的一片，下意识吹了吹，“吹吹就不疼了。”
秦忱哑然失笑：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哄了吗？
“医生告诉我你小时候营养不良，这是怎么回事。”许辞正色，问出了刚刚就想知道的问题。
“我不喜欢吃胡萝卜。”
听到这句话，许辞有些摸不着头脑。看见她带着探寻的眼神，秦忱接着说道：“我妈觉得挑食是个恶劣的习惯，要改，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每一顿饭里每一道菜都有胡萝卜。”
“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之前结婚宴席上没有。”秦忱素来就是这样堪破人心的，“因为有一次我决心反抗。”
“我吃完了那餐所有的胡萝卜，吃了吐，吐了再吃，最后吐到受不了晕倒了。”
“醒过来之后我的第一句话是‘再给我来盘胡萝卜’。”
许辞听着他轻描淡写地说着那些往事，一时间喉头哽住，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徒劳地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察觉到手上的动作，秦忱摸了摸许辞的头发：“我妈他不喜欢我爸，所以也不喜欢我。她一直怀念着她十六岁那年喜欢的人。”
十六岁。
这个关键字眼让许辞惊醒，她抬起眼睛对上秦忱，取掉他不知何时又带上的镜框：“所以你害怕。”害怕我也是那样，是吗？
秦忱温柔地拭去女孩儿流下的泪水，轻声说：“都怪我，不说了。”
“我现在不怕了。”
因为你亲口说，你喜欢我。
我相信你。
此时，许辞的虚拟手环提醒她好感度到了百分之九十。
她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话，知道那些话会让好感度变高，但她不想说。
许辞只是轻轻抱住面前这个清瘦的男人，感知着他的体温，慢慢闭上眼睛。
“以后我也不会让你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