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山支撑不住，瘫软在了黄土上，就在琉璃准备高声传音给鱼玄的时候，九山的手却从这棵树上放了下来。
九山喃喃道：“师父，我没事了，我身体不累，我神魂太累了。”
琉璃顾不上地上的黄土脏了她漂亮的衣衫，她跑到九山身前，把他扶起。
手上的灵力再次灌入。
九山笑道：“师父，有没有什么安定神魂的...”
九山话还没说完，琉璃手上的绿光就变成了蓝光。
不多时，九山已经恢复了正常。
而一旁的老树却化作齑粉，甚至连树沫子，和木屑都没留下，只有地上方才被琉璃震下来的叶子能证明这棵树方才是存在过的。
九山的手背上有个纹身，琉璃讶异的看着这道纹身，她握住九山的手轻轻颤抖。
琉璃把住了九山的手臂，九山已经可以自行起身，而琉璃却瘫软在了地上。
九山想把琉璃扶起，可她眼神空洞，又略显无奈的看着庭院里散落的绿叶。
九山刚想问什么，琉璃却掐住了九山的手背。
琉璃双目圆瞪，凑到九山耳边道：“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你手背上有这东西！”
九山疑惑道：“这是什么？”
琉璃没有答话，而是在九山手背上写了四个字。
“诛仙剑图。”
然后琉璃就把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嘴巴上，示意九山不要出声。
琉璃又问道：“你这阵图能自行隐去吗？”
九山道：“我试试。”
于是九山神情一凛，集中注意，脑海里拼命示意手背上的图消失。
神奇的是，九山手背上的剑图真的消失了。
琉璃长舒一口气，又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琉璃道：“九山，你这玩意真能杀天宫里的人...”
九山疑惑道：“天宫是？”
琉璃道：“我也不知，反正，你手背上的东西对我没用，对普通老百姓也没有用。”
“但是对某些人却是....”
琉璃没有再说话，九山却已猜出了琉璃的意思。
“还有，你甚至不能在我面前对我说这件事！”
“听懂了吗？”
九山点了点头。
琉璃道：“我本不想你成剑修，想让你把我家家传的秋水雁翎刀学会，但今日此番，你真得学剑了！”
九山点了点头，学刀学剑都无所谓，九山心里最相信的武道真理却是风从对他说的“一定要跑得快。”
“我们的人在大盛京城遭了灾，我改日借这个由头找大盛皇帝要把剑给你！”
琉璃伸出手道：“秋水雁翎刀还我！你还别说，我配上这秋水雁翎刀，真像一个武林的潇洒女侠！”
琉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朝身上的衣衫吹了口气，衣衫上的黄土瞬间不见。
琉璃道：“走！再陪我去京城逛一逛。”
一路上，琉璃拉着九山的手看来看去，在确定没有任何异样之后，便放下心来。
而九山不知道的是，琉璃为了九山，将自己关于诛仙剑图的记忆全部删除了，这在高品修士里，是极其危险的事，甚至有关大道。
但好在，琉璃依旧笑脸盈盈。
................
大声，西北密林。
高，长的山脉成了大盛和西戎的天然阻隔，而西北密林里的妖鬼异兽又让西北密林成了天然的人类禁区。
司马悦珞瘫软的倒在荒林的野草上。
早春新发的野草柔软细密，司马悦珞大口的呼吸着山间新鲜的空气。
“大盛终于逃出来了！”
自由春风吹过司马悦珞的脸颊，饶是她这样的元婴修士，玖瑜宫宫主司马樱的女儿，今日居然也如此狼狈。
“都怪鱼玄那张符箓和那道术法。”
司马悦珞重重的捶了旁边的草地一拳。
新草虽然柔软，但是用力的捶砸也会让小草的尖端刺一下司马悦珞的拳头。
“怎么还有点疼？”
“难道鱼玄那道术还对我身体有效？”
司马悦珞皱起了她的秀眉：“按理说他只是让我修为和神魂受伤....”
司马悦珞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她环伺四周，突然看到旁边的林子中，走来一个书生袍子，头戴浩然巾的女子，脚步清逸，面庞灵秀。
司马悦珞挤出一个笑容道：“不知是哪处高人？司马悦珞若是惊扰了上仙，还望上仙勿怪。”
这女子便是无泉，她声音很轻，但音质却很硬，无泉对司马悦珞说道：“孑然宗，无泉！”
司马悦珞对无泉拱了拱手道：“西戎玖瑜宫少宫主，司马悦珞，烦请上仙送我回玖瑜宫，我母亲是司马樱，她必有重谢。”
无泉笑道：“那我的弟子月迹可有人送她回孑然宗？”
月迹便是那连府旁死去孑然宗的女子名字。
司马悦珞嘴唇抖了抖，但仍然强装镇定道：“上仙说的什么...悦珞听不懂。”
司马悦珞从袖中掏出了一块质地极好的灵韵石，这石头算得上玖瑜宫至宝之一。
司马悦珞笑道：“这灵韵石有塑造体脉，净化周身杂质的作用，今日我便先给无泉上仙。”
无泉却摇了摇头，她手上突然出现一杆大幡。
司马悦珞面庞当即一冷，连忙跪地告饶道：“但求上仙给个痛快！我愿写下血书，让玖瑜宫不报复您。”
无泉又摇了摇头。
司马悦珞嘴唇已经发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算是明白了方才为何自己身体会如此的虚弱，原来是自己的神魂已经开始颤抖，无泉手上的万魂幡从她到了这荒林后就开始对她起了极大的压制作用。
司马悦珞还在求情，她说道：“我，或者说事情还有转机吗？而且当时是你的弟子对我出的手，她当时是金丹，我当时也是金丹，一对一，这输了，各安天命而已。”
无泉点了点头道：“好像的确是这样....”
司马悦珞刚缓一口气，无泉的招魂幡却又抖了一抖。
司马悦珞只觉大地震颤，空间扭曲。
无泉道：“那你为何又要对我弟子连皎下手？”
司马悦珞咽了咽口水，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无泉道：“你当她只是一个散修？你当她只是连佑的妹妹，便顺手给她一个术法？”
“我孑然宗本不惹世外之事，就连你们山上纷扰我们也不管，但你杀我一个弟子，毁我一个弟子，今日此番！”
“你这万魂幡是上定了！”
“不然你正道仙门，真当我魔宗是好欺负的？”
司马悦珞此刻看世界的眼神越来越模糊，神魂抽离之苦疼痛万分，但司马悦珞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脑海里出现了小时候她娘司马樱带她放风筝的画面，出现了西戎年轻一代天骄结丹时一起狩猎的场景，出现了她谋划成功的一个又一个计策的快感。
出现了她伟岸的兄长，出现了她已经模糊的，道化了的，随风飘远父亲。
但最后，司马悦珞的脑海里出现的还是她娘司马樱。
万魂幡猛烈摇动，昭示着司马悦珞不屈的灵魂，她仍在反抗。
不多时，春风拂过，万魂幡再动，已经是因为这漫漫春风了。
而地下倒着的司马悦珞却是一动不动，她眼睛还睁着，然而却空洞无物。
无泉并未看地上的司马悦珞，而是看了看远处的长天道：“还得替我那可怜的二徒弟去还中南的债！”
无泉长叹一声，身影顺着清风，消失不见。
.................
九山的确不知道，连皎在连府见他的时候已经油尽灯枯了。
夜里，繁星点点。
在东海道观的九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晚上陪琉璃和甜茶喝多了还是因为什么，但今夜里，九山难得的失眠了。
失眠是精神丰饶，或者精神内耗的人才会有的，九山的精神并不丰饶，他又有什么内耗呢？
九山想不明白他现在的情况，他总感觉自己内心冥冥之中有种膈应。
是关于中南，也是关于连皎。
连皎为何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带着伤悲的呢？
长夜难眠，九山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幅剑图不由自主的显现了出来，好像是在逗九山玩一样。
“诛仙四剑”
九山在乡野传说，志怪中听闻过这四柄剑。
在那虚无缥缈的传说中，四剑有四名：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和最负盛名的诛仙剑。
九山手背上，四柄小剑分列四方，九山转动手臂，这四柄剑也如指南针一般挪动位置。
九山心意一动，周身灵力汇入手背，北边的一柄小剑突然闪了一闪。
但也只是闪了一闪，而九山的内力却损失了接近一半。
九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识海之中，他知道了这柄北边的小剑叫绝仙剑。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九山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灵力都没有外放出来，脑海之中也没有剑意涌现。
诶！这般宝物只能等到猴年马月咯！
九山隐去手上阵图，从床上起身，走出了院子，他攀上房顶，开始看着远处的天空。
星星明亮，月亮招摇。
琉璃从房间走出，看着房顶上在看星星的九山，不由得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喜欢去房顶上玩！”
琉璃也攀上了房顶，她指尖向房顶上的瓦片一点，房顶上的积灰瞬间被风吹远。
琉璃也躺在了房顶的瓦片上。
琉璃道：“我上一次爬到这瓦片上还是我十六岁的时候，和我爹闹矛盾了。”
九山道：“我从前是贼，每天晚上都在房梁上过活，房梁上就和家一样。”
九山问道：“师父，你从小应该蛮幸福吧？”
琉璃点了点头道：“我父母都很爱我，当时南诏离焰宗的少宗主来东海提亲，我就说不想去南诏，结果我父亲真把这婚事给我拒绝了。”
九山问道：“离焰宗很大吗？”
琉璃点了点头道：“相当于大盛的寂川宗。所以我父亲敢拒绝，也是冒了很大勇气的。”
“他们一直让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做事，不论是练功，修仙，还是玩乐。”
九山道：“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东海龙宫会要我，按理说我没有灵体，还是个小偷。”
琉璃笑道：“我们查过你，最关键的是你轻功天赋真的很好，再是你在中南一带劫富济贫的事我们也知道。”
“最后就是您能把迁梨从东川裂谷带回来，确实很厉害。”
九山问道：“那为何迁梨不去附件州城找你们东海道观的人？或者说，她究竟是什么人？”
琉璃道：“迁梨是怎么和你讲的？”
九山把被王爷追杀，被宗门炼药的事同琉璃讲了。
琉璃哈哈大笑道：“你可知大盛根本没有一个合川宫？”
九山无奈笑道：“我当时也想来东海龙宫，主要是东川裂谷我有熟人。”
琉璃点了点头道：“好吧，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但站在东海龙宫的角度，咱做的没有不地道的地方。”
“迁梨是被他母亲寄养在俞侯家的，小时候她还没有觉醒仙体，而她父亲又在龙宫有事，便把她寄养在山下王侯富贵之家。”
“但是，她觉醒后，另一个山上宗门却也想收她，当时她的母亲早逝，她的父亲也在东海龙宫一场密不可闻的谋划中牺牲。”
“所以，按理说她两家宗门都可以选择。”
“但她是山下人，我们只能用山下人去接，但是当时东海龙宫根本没有武者，最强的也只有四品。”
“但是她被一个魔宗顶上了，那魔宗和俞候有旧，想让璐梨成为某个大人物的鼎炉....”
璐梨笑道：“之后的事，你也就知道了。”
“所以你能逃出来，真的很厉害！”
“最好笑的是，俞候和那魔宗，翻了整个大盛东道，都快翻到龙宫眼前了，也没想到你敢走东川裂谷。”
九山叹了口气道：“师父，我想去中南看看。”
琉璃点了点头道：“也对，大盛北方你不能逛了，玖瑜宫和西戎的人多半会渗透进来报复，司马樱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咱们把她女儿弄的境界崩碎，她肯定要找回场子。”
九山点了点头道：“我明早就走。”
琉璃道：“我先给你要把剑再说吧？”
九山摇了摇头道：“回中南我还要兵器的话，那我这身轻功也就白学了。”
“现在是三月三，我七月半的时候回龙宫！”
琉璃点了点头道：“到时候记得带吃的和礼物给我！”
九山应允。
..........
江湖边。
中南多大江，平原中夹杂着矮丘。
这里经常有洪水之灾，但百年前十个化神修士和剑江里一条两万三千年的未尝苦境界的老龙一起，深挖了剑江和许多河流，让河流变深，河道变宽，湖水也挖深。
于是这百年来，两岸沿江百姓，再无洪水困扰。
九山来到的这个州城名叫剑州。
剑江畔，九山大喊道：“中南七州！我玉蝠又回来了！”
............
剑州长街上。
萧羽衡在长街上一看到九山，便把他叫住。
这个微胖的白面男子拉着九山的胳膊走到一边。
“诶呦！我的玉蝠老爷呦！您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来中南了。”
九山回头疑惑道：“我都蒙面了，你怎么找到的我？”
萧羽衡无奈道：“你在萧家都偷...都拿了八千两银子的东西了，我能不熟悉你吗？”
九山笑道：“我来中南为什么？这不是来找我的好财主萧老板了吗？”
随后九山便被萧羽衡请回萧府吃饭。
吃饭后萧羽衡又亲自陪九山钓鱼。
九山疑惑道：“萧老板，我现在不当小偷了，你何必畏我如虎呢？你那么大的生意不做，陪我钓鱼有什么乐子？”
九山又道：“虽然我钓鱼确实有乐子。”
九山长杆一抽，一条二尺的大鱼被他吊了上来。
萧羽衡摸了摸胡子，他一条鱼都没有上钩。
他也没有说话。
九山道：“萧老板不是剑州有名的钓手吗？怎么今日一条都没见到？”
萧羽衡道：“诶！剑州城里，萧家一地鸡毛，剑州城外，萧家的生意越做越小！”
九山拍了拍萧羽衡的肩膀道：“老东西！想让我帮你什么忙就直说，当年我在长街上饿的死去活来的时候，还得是你的一块馒头救得我。”
“你们商人，等的不就是这天吗？”
萧羽衡偏过头，圆脸上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道：“我三个儿子，六个女儿，如今只剩下两儿一女，都瘫在病床上。”
“一个孙子还好，被我送到寂川宗去做烧火童子了。”
九山知道萧羽衡是有功夫在身的，还是个后天八品的武者。
而且萧羽衡的护卫家丁也不俗，其中更是有后天五品的高手，被萧家重金请来。
九山把住萧羽衡的手，惊道：“小怜呢？”
萧羽衡声音颤抖道：“没了....游街玩耍的时候，鼻血止不住的冒。”
“也不一定死，她被一个书生模样的仙人抱着走了，那人说三天之后回来。先救小怜，再替我报仇。”
“可这已经四天了，仙人哪会真记得我这小门小户啊！只希望他能救下小怜，实在不行，给小怜葬个绿水青山的好去处。”
九山这才好好看看萧羽衡，他突然发现，这个原本精力旺盛的中年人，帽子底下头发早已花白。
而小怜则是萧羽衡的小女儿，九山在萧家的时候，小怜经常给九山自己做的玩具，在九山放重宝的地方，小怜给他做的香囊还在。
九山到萧府“拿”钱的时候，小怜问九山是不是很缺钱，她还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给了九山，从那天后，九山再没去萧府“拿”过钱。
那是个天真烂漫的，像夏天一样开朗的女孩啊！
九山眉目凝结，眼中露出狠色道：“你们萧家是不是有一口家传的宝剑？”
萧羽衡点了点头道：“送你了！反正萧家在剑州也待不久咯。”
九山道：“剑是不是叫怜我？我借一个月，我还没灭过门，第一番，就在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