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的时间,江海一直过的浑浑噩噩的,他想要救余生的妈妈,可以他现在的能力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没有钱,没有途径去搞到那种进口药。
那种药特别贵,即便是后来被国内一些医院引进了,也不是普通人能吃得起的。
叶峦生命中最后的时刻就是靠这种药来撑着的,但是就像余生说的一样,只是延缓了一丢丢的时间,只是让人少了一些痛苦。
最后,该走的照样走了。
如果想要拿到钱,以及找到买药的途径,那江海就只能去找叶峦。
只是,现在的叶峦大概还不知道有自己这个儿子。
江海现在的痛苦来源于他明知道自己有机会去让余生的妈妈少受一些苦,可这个机会是打破自己和家人的平静生活换来的,还有可能会因此让自己的妈妈死去。
因为这个,他根本无法痛快的下决心。
可那是余生的妈妈啊。
江海真的很嫌弃自己这种见不得别人受苦的毛病,他也知道自己这些难受都是自找的。
都说关心则乱,只要是跟余生有关的人和事,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关心一下。
那天下午,江海还在用网吧的电脑浏览国内有没有晚期晚期胃癌治好的例子时,楚平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楚平以往从不来网吧找江海,有什么问题也都是电话联系,今日破天荒的出现,看的江海一头雾水。
“你怎么来这儿了,别告诉我想上网。”
楚平脸色不太好看,平常爱笑的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又浓又黑的眉毛微微蹙着,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错觉。
江海察觉出不对劲儿,忙问他出什么事了。
楚平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江海旁边的座位上。
江海打量着楚平的脸,想要靠着脸上那些细微的表情来提前判断楚平想跟自己说什么。
楚平倒也没有让江海猜太久,他一只手伸向裤子口袋,一边问:“这里能抽烟吗?”
本来是不能的,但是看他这架势,即便不能也是要抽的,问这么一句,不过是提前知会一声罢了。
江海没说话,转头拿了一个次性纸杯,把自己喝剩下的一点矿泉水往里面倒了一些,然后将一次性纸杯推到了楚平面前。
吧嗒一下,打火机的火苗出现在了香烟的前端,楚平眯着眼睛抽了一口。
看着面前江海给他准备的临时烟灰缸,楚平扁着嘴巴笑了笑。
沉默的抽了一会儿烟,一支香烟燃的只剩半支的时候,楚平终于开口了。
他看着那些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年轻人,问身边的江海,“你怎么不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儿找你?”
江海笑了一声,“如果你想说就一定会主动开口,你若是不想说,我的作用大概就像以前你每次想念余生时那样,只需要静静地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楚平赞许的笑了笑,单手轻拍了一下江海的肩膀,“不愧咱俩在一起混了这几年,默契这一块向来拿捏的死死的。”
江海也笑,默默地将电脑屏幕上已经最小化的,关于癌症治疗的窗口关上。
楚平的视线一直都在远处的座位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江海的小动作。
第一支香烟抽完了,烟蒂扔进了一次性纸杯里,左手里拿着的烟盒和打火机一下又一下急促的敲击着桌面,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这声响也就他们两个能够听得见,很快就淹没在了敲击键盘的声音中。
楚平在犹豫着要不要再抽一支,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将香烟和打火机一并扔给江海,脸色有些懊恼的说:“我要戒烟,以后都不抽了。”
“真的假的,这次又是心血来潮吧,你这个女朋友不喜欢你抽烟?”
“不是,”楚平摇了摇头,低声嘟囔,“她比我抽的还狠,哎呀不关她的事情,是我自己不想抽了。”
“哦,那挺好啊,抽烟没好处。”
“江海,我想多活几年,不想最后弄成肺癌,呵~”他苦笑着摇摇头,“我有些语无伦次,你可能听不懂。”
不,其实江海大概已经懂了。
他双眉紧蹙的看着楚平,第一次在楚平脸上看到了无助。
楚平说:“江海,我妈病了,我爸说没救了,已经到了胃癌晚期,常规治疗的话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时间可以活。”
“……”这些都是江海早就知道了的。
“江海你说……”楚平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这些话到了嘴边,他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神情茫然的同时还透着焦躁。
“别人的妈妈都会在孩子身边陪着,为什么我的妈妈却要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我?”
江海不需要说什么,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楚平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是想要找个人发泄一下心中悲愤的情绪而已。
“我十五岁的时候,他们离婚,妈妈没要我,带走了宁宁,”楚平吸了吸鼻子,说这话的时候像个被主人抛弃不要的小狗。
“那时候宁宁小,我被迫的理解她,所以我很听话的跟了我爸。”
“……”
“后来,他们复婚了,虽然我没有跟别人说过什么,可是我真的很高兴,我又有妈妈了,尽管那时候我都二十三了。”
将那包没用多少的抽纸塞到楚平手里,江海听着楚平的话,心里也跟着一起难受。
江涛死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已经不太能记得起当时的那种难过。
可是陈冉死时自己的心情,哪怕到了现在,江海还能够清楚的记得。
楚平有了妈妈,却又要失去妈妈,这一刻,除了余生,没什么人比江海更懂他的心情。
“我不信邪,咱们这里是小地方,去大一些的地方,肯定能碰到好医生,碰到专家,他们……他们总会办法的,你说对不对?”
楚平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都是希冀。
他迫切的想要从江海这里得到认同,迫切的需要有个人给他希望,告诉他只要他足够努力的带着妈妈去找好的医生和专家,那些医生和专家就能够给他一个奇迹,将他妈妈的病治好。
江海深吸一口气,缓慢的点了点头,可眼神却不敢跟楚平碰撞。
楚平连抽了几张纸巾擦着脸上的眼泪,或许是从未在人前流露过这样的感情,他有些尴尬又有些局促的笑了笑。
“等会儿,我就带我爸妈去省医院看看,不行就再往更大的城市去看,小地方能看出什么,或许,或许是误诊也说不定啊,你说对吧?”
“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江海附和着。
江海知道,此时的楚平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可他身为人子,想要不顾一切的救自己的妈妈,别人又能说什么呢?
他知道余生妈妈已经没救了,可他也不想让楚平有遗憾。
遗憾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刑罚,会让人永远活在想要弥补之中,永远活在愧疚和自我厌弃中。
他不想楚平像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