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望着眼前来路不明的男孩,程寂依旧保持高度警惕,谁也不知道是否是变着花样产生的陷阱。
今晚这么粗略地一计算,福利院里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人,这么庞大的数量下,程寂自然不可能把所有人的相貌一一记在脑海里。他搜罗了一下脑子中见过的孩子,并没有眼前人的印象。
这并不是说眼前的孩子长相普通,以至于程寂可能有模糊了长相的可能,恰恰相反,眼前的孩子在脸颊上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疤,似乎当时没有好好地缝合过,所以褐色的疤痕格外地庞大狰狞。
如此鲜明的外貌特征,程寂确信自己不可能忽略,自己就是没有见过对方。
“我没有名字,我是来找我妹妹的,我好像听到妹妹在哭。”没有名字的男孩如实回答道,神色如常,如果他说的是谎话,程寂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心理素质的强大。
“你的妹妹在哭?”程寂侧耳听去,身边除了刺耳的虫鸣,就是呼啸的风,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有听到过有其他的哭声,除非刚才那只厉鬼的诡异笑声能归类过去的话。
而且,眼前的男孩都说了,修女马上就要巡视寝室了,这个时候会有谁能像自己这样被迫地跑出来?
哪知,男孩却笃定地点点头:“是啊,她一直在哭,每晚都这样,可我找不到她的位置,你说,她会不会不在这个大院子里?”
“或许吧......”程寂也不好去接话,说什么“是你的幻听”云云,而是默认着对方的观点,“既然你没有名字,我就叫你无名吧,不过,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你说你能听到哭声,那你的妹妹可能就在附近。只不过,我没法帮你。”
无名颇为和善地笑了笑,继而轻轻摇头:“谢谢你,我不需要你帮我,我会找到她的,她还要等我一起回家。”
“回家?说明你并不住在这。”程寂注意到了对方话语中泄露而出的信息。
不过,无名似乎也并不想去过多掩饰,反倒直言不讳地承认道:“是啊,我和妹妹都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来这里好久了,始终能听到却见不到她。”
看来这是一个关键的剧情人物......程寂心中诽腹,精准地找到了问题的切入点,那个仅仅只有无名能听见的哭声,是否是帮助自己挖掘真相的关键?
至少从某种角度来说,专门针对一个人所能感触到的存在,不就和刚才的厉鬼一样吗?
“那你这几天,住在哪?”程寂进一步追问道。
对于这一点问题,无名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奉告,他似乎并不想将自己的藏身之处向其他人公布。
无奈之下,程寂重新打量起了对方的穿着,试图从对方的外表线索找到些许端倪,正如有些人能从他人头上遗留的特殊草叶花瓣,亦或者某种气味来确定目标活动区域一样,程寂也在践行着这种分辨方法。
忽然,他的视线固定在了对方的腰间,在那里,别着一个破旧的手电,灯泡处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手柄处的外壳布满裂纹,靠几节破布勉强维持着崩溃前的样子。
对了,难道说刚才在草丛里照出光线吸引自己的是他?
毕竟无名也出现得没有征兆,除了厉鬼之外,还有什么能同时满足这些条件呢?程寂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把尚未得到解答的疑惑统统抛出。
“刚才在草丛的,是你吗?”程寂盯着无名的双眼,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可是,无名反倒一脸不解地歪过头,一副不明白程寂所指何事的样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从远处走来的时候,你就是僵在那里背对着我,我怎么可能在草丛那边呢?”
又是一个相互冲突的解释......程寂有些苦恼地陷入了一个思维的死胡同里,他喃喃着,理清着其中的逻辑:“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你并不在场,也和这血腥的现场无关。”
“血腥的现场?”无名再度用疑惑的语气朝着程寂扔出一颗重磅的心理炸弹,只见他毫无惧意地走向程寂刚才躲藏的草丛,径直将遮目的叶片拨开,只见原本散落一地的尸骸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深的土坑,土坑中央,正朝外裸露着一节高度腐坏的手臂,部分破碎的皮肉下边,可以清晰地看见骨骼。
而那节手臂末端,弯曲如钩的手掌心处,正有着一只崭新的手电。
男孩慢悠悠地回过头,用那幽幽的语气发问:“你说的......不会是他吧?”
怎么可能?!程寂后退了半步,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总不能是自己太过紧张劳累,在灵异力量的影响下出现了幻觉吧?他分明有清晰的触感,那肉块掉落的场景,至今还隐隐作痛的后脑,无不陈述着当时事件的真实性。
可是,当时吴氏兄弟的遗体确实消失不见了......
“等等,不对,别靠这种手段影响我的判断。”程寂摆了摆手,眼神重新从迷茫恢复清明,他伸出手,将自己的外套整件脱了下来,他分明记得,自己身上还沾染了不少血迹。果不其然,他指着衣服上残留的痕迹拿到无名的旁边,“这就是吴氏兄弟当我面被杀死的证据,绝对不是坑里躺着一具尸骸那么简单。”
可是,无名并没有动摇,而是拉着程寂再往里走了几步,在这里,程寂再度闻到了那浓郁的血腥味。
他低头一看,在距离尸骸不远处的角落,正散落着一地内脏,许多染血的鸡毛夹杂在其中,有被什么东西啃食过的痕迹。
而在这里,明显有人呆过,地面上的残渣有着至上而下来回挤压的印记,留存在组织里的血液朝着四面八方呈喷溅式分散开来。
无名的意思是,我刚才就呆在这里?全程都被篡改了认知?
“不可能,吴丰死亡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被推翻。”程寂硬着头皮去刨土,将半截露在外头的尸骸进一步清扫出来,最终,他从死者的衣物上辨别而出,这具尸体确实是不久前的吴盛所穿的。
至于吴丰,还是下落不明。
“别想了,没有时间了。”
不及程寂去梳理这一切,无名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零星的烛光在走廊半空飘荡,偏偏没有看到修女走动的影子,如同浮空的鬼火。
“修女办完收养仪式仅仅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接下来的她们还是会回归到正常的管理生活,违反规定可是要被带进禁闭室的。”无名严正提醒道,程寂也知道对方是出于好心,但是,他着实被发掘真相的执拗劲所支配,恨不得告诉对方自己就是从禁闭室里逃出来的。
哪知,无名像是提前预判了程寂的内心想法,先一步强调道:“不要想着频繁去挑战底线,令修女厌烦只会让你过得更不好受,甚至产生更加不利的后果。”
程寂从来没有从剧情人物的口中如此郑重地听到警告,他不由得收住了自己大胆开拓的思想。
而是紧绷着表情站立在原地。
“你知道修女的行动规则?”程寂一脸凝重地问道。
闻言,无名只是冷冰冰地回应一句:“下一次修女不在的时候,再试着碰面吧。”话音落下,程寂忽地觉得眼前的无名变得飘渺了起来,如同自己出现了幻觉似的,在视野中慢慢分裂为了两个,再是更多,而他一眨眼,无名整个活生生的人就凭空蒸发了。
望着一片凄凉的场面,程寂张了张嘴,又将所有的心里话埋回了肚子里。
......
哒哒哒——
清脆的高跟鞋踩地声从窗户外有节奏地走过。
躺在床上的徐安宁眨了眨眼睛,今夜,他失眠了。
这是他五次任务以来的头一遭。
徐安宁准确来说,已经是进入愿境将近一年的老人了,在现实世界,他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网络写手,各种网文分类都略有涉猎,可以说拿起笔,要写什么题材都能掰扯几句,满足所有书迷的需要。
可是,也正是因为范围太广太杂,徐安宁的行文水平着实有些高不成低不就,沉浮于中庸档次,在枯燥的生活中聊以慰藉罢了,日积月累的压力几乎让他抑郁成疾。他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写什么都不像样的俗人,渐渐地忘记了自己擅长的内容与技巧。
而自打进了愿境,有了第一次的惊险经历后,他似乎开窍了!他将自己的故事诉诸笔端,用一个个短篇记录着所见所想,虽然在网上还是没有吸引到什么同道,但是,他头一次觉得记下它们这么有价值。
这都是他拼死冒险的证明!
于是,他居然对愿境的开启有了一丝企盼,他就处在怕死与自我满足的期待中来回徘徊,心态也渐渐得到了稳定。
可就是这样的他,在今晚,却有种莫名的焦躁感。
他总觉得自己落后了一步。
既然有人因杀戮机制而死亡,那自然也有人在靠近真相......
可自己一个晚上,什么实质性的收获也没有,这就是该死的原地踏步。
“下一轮,我一定要参与进去!哪怕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