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寂缓缓地将被子掀开,放到一旁,看着自己胖墩墩的身体发呆。
这种体质,正常就比其他人更容易感觉到热一些,以至于现在摸了摸腿部,都是一层细汗。
他缓缓地从床上翻身而起,本想找点水喝,可是,站在寝室中央,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是待在一所学校里,寝室里不像大学,是不设置饮水机的。
呼——
一阵风从外头吹过,松弛摇晃的门板一阵颤动,发出哐哐的近似拍门的声音。
这不是寝室的房门,而是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一侧可以左右推动,至于另一边,则完全焊死,推开之后,宽度仅仅能容一个人通过。
仔细回忆,那神秘的抓挠声距离自己很近,那想必,就是在这玻璃门后。
如此想着,程寂踩着拖鞋,越过其他人的床铺,轻轻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诡异的寒风开始朝着室内涌入,在黑暗之中,它们就像是白色的烟雾一样朝着室内弥散。
所有人还是保持着熟睡。
除了程寂自己。
格外地清醒!
阳台外边,是如墨般的夜色。
没有嘈杂的虫鸣,也没有远处公路上的车声,无比地寂静。
程寂钻出去自己的脑袋,望了一眼外部的玻璃门,果不其然,上方有着细密的爪痕,一条条像发丝一样纤细。
就像是那种猫科的野兽所抓挠出来的。
喵——
轻微的猫叫声在阳台外响起,似乎就在外头的草坪里,亦或者旁边的空调外机上。
程寂收了收肚子,杜子杭的笨重身躯让他有些不习惯,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能摇晃着丢失平衡,滑稽地在地上弹跳。
一点又一点,他终于是从门缝中挤了出去,头发微微碰到晾晒在阳台的衣物。
这种半干的衣物,由于底端没有干透,整件衣服上的水都因为重力的原因聚在下方,所以格外的潮湿冰凉。
程寂打了哆嗦,伸手揉了揉肉肉的脸颊,颇有耐心地将衣物朝两边拨开,随后大步向前,到了阳台边。
阳台的护栏似乎很久没有人擦拭过了,脏兮兮的,布满了灰尘。
这里并没有什么猫类的痕迹,哪怕爪印也不曾留下。
不过,倒是有着一个活人的足迹。
就像是,有小偷踩着护栏进入寝室盗窃似的,鞋尖朝里,并没有朝外离开的痕迹。
程寂确认过,脚印很新,完全就是最近产生的。
那么......
人呢?
程寂轻轻地呼吸着,空荡荡的阳台上,并没有第三人的身影了。
他总不能是看不见的透明人吧?
沙沙——
风吹枯叶,程寂看到底下的草地上铺满了叶片,而后,它们像是有生命一样,朝着两侧一点点地挪开。
任务,往往比厉鬼出现得更早。
那是由树叶的枯黄与草地的暗绿所铺陈出的文字,不同以往的条条框框,这一回,就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压制,从头到尾都没能显现出完整的内容,就像是愿境怕惊动了什么,任务下达得小心翼翼。
【活着】
这就是任务的全部,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缘由。
就像要扮演者们放弃主动寻找,被动地等待袭击一样,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正带来一种极强的不安感,仿佛有一张巨口正从命运的深渊里朝着他张开,随时就能将其吞噬。
啪哒!
不远处重重叠叠的树枝处有一道黑影坠落,恰好砸在那堆落叶之上,将任务的文字遮盖。
猫!程寂看清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不过,它已经断气了,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程寂面色蜡黄,无言地望着眼前的树木,看着一滴滴液体顺着枝叶淌落,滴在那只猫的尸体上。
如果门口的爪印是这只猫的杰作,那它现在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岂不是说明,有什么东西躲在树上捕杀了它。
而这个不明的存在,还穿着属于人的鞋子。
沙沙——
靠近阳台的树叶前端开始摇晃抖动,不是风吹来时的轻微晃动,而是人为地撼动枝干,幅度很大,让靠近枝头的程寂心里一抽。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了莫名的勇气,想要伸手去拨开叶片看个究竟。
光影错落,他确信里头有着一个神秘的身影,与他隔着枝叶相望。
可手指即将触及那深褐色的叶片时,一双灰白色的手掌猛然攥住程寂的手腕,而后,将他朝着阳台外一拽!
程寂只感觉胸前的护栏都在一瞬间变成了一滩烂泥,以至于他可以很轻易地压过那水泥墙,而后控制不住势头般往楼下坠落而去。
刹那间的失重感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惶恐,脑海里产生的情绪让他的四肢无来由地感到发酸,似乎在麻痹着自己,等待着坠落在地的剧痛。
楼层并不高,可程寂却感觉时间有些漫长。
他看到,在楼底下,正蹲着一个孩子,就在他的落点上。
而孩子在此时,也有所感应般缓缓地抬头,稚嫩的面庞在黑暗中显现,让程寂看到了他的正脸。
他满脸都是鲜血,尤其是在嘴角最盛,而他的眼瞳,就像是野猫一样狭长,泛着青绿色的光。
他笑了,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了一排排锋利的尖牙,那绝对不是正常人所能拥有的牙齿,挂着未咀嚼完成的碎肉。
两人飞速的贴近,程寂想要躲避,但下落的趋势完全不受他控制。
嘭!
没有任何硬物碰撞的声音,他只是感觉自己翻了个面,后背砸在软软的床榻上,再睁眼时,他依旧躺在自己的床上。
而他的旁边,正躺着个光膀子的人,只是正睡眼朦胧地望着他:
“我说杜子杭啊,你能不能睡觉不要打把势啊,你这一拳下去你知不知道会把我从美梦中打醒。”同床的兄弟揉了揉脸颊,哎哟一声躺回在床榻上。
寝室的床铺并不大,两个人睡有些勉强,更别说程寂目前扮演的是个胖子了,也不知为什么会有人要和他同床。
“你睡傻了,不是你说上周跟宋应航那帮人玩笔仙后身体不舒服,晚上要我跟你一起睡吗?还答应会包我一周的午饭。”光膀子的兄弟拍了拍程寂的肚腩,发出咚咚的闷响,“你不会想赖账吧?我这周是真的困难,游戏里花的快还不上了。”
“行行行。”程寂耐不住对方唠叨,他还没捋清楚状况,干脆先答应下来,只不过,他无意中感觉到了肚子上传来的感受。
对方的双手冰凉得可怕。
可困意又上来了,不容许他绞尽脑汁去思考。
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最后望了一眼背着身睡着的兄弟,然后闭上了眼睛。
梦里的事非常凌乱,他发现自己正站在那棵树下,面对着那只猫的尸体,而旁边围着一圈学生。他们指指点点,恶语相向,非说这猫是他杀死的。
不是我,真不是我......
梦中的程寂拼命地摆着手,内心却无来由地感到内疚与悔恨,他也有些莫名其妙,既然不是自己做的,为什么还会破天荒地感到心虚呢?
错杂的人脸仿佛从那帮同学的脸上飘了出来,在视野里来回晃荡,世界里的色彩也在慢慢褪去,变成灰白色的样子。他抱着头,耳畔萦绕着指责的声音,仿佛随时就会晕倒!
突然,一双手拽住了他,那是一个身着白裙的长发女孩,手上传来点滴温度。
他并不认识女孩是谁,但这副身躯似乎本能地想去跟随,梦里的世界没有光,但女孩的脸上却像是镀了一层光芒,他想要去看清,却无能为力。
两人就这么冲出人群,控告程寂谋害野猫性命的指责也渐渐远去。
他正想要开口,想向女孩道谢。
谁知,女孩勾起嘴角,露出了几颗藏在脸颊后的牙齿。
锋利得,像是野兽。
“猫,是我杀的!”
她的声音清淡,毫无感情,配合着她脸上的笑意,显得异常诡谲。
程寂浑身一颤,再度睁开眼睛,天色依旧没亮,仿佛自己并没有入睡多久。
他转身,身旁的兄弟从背对着他,转而变成仰面向上,微张着嘴打着呼噜。
真是奇怪的梦......
程寂摸了摸自己布满汗水的额头,冷得像块坚冰。
他似乎有些发烧了,一抬头,昏昏沉沉的感觉随之袭来,想必是刚才出了一身汗,又不好好盖上被子的结果。
他浑身瘫软无力,一闭眼,梦,居然接上了......
“你去哪里了?”
树下,着白裙的女孩半跪在地上,拨弄着混着枯叶的泥土。她说,自己杀猫并不是有意的,而是猫想要吃人,才想着帮忙。
程寂笑了笑,觉得这种借口非常的虚假。
但他又无法辩驳。
结果,女孩转过身,手里捧着那只猫的尸体,在程寂的眼前晃了晃。
原来她刚才是在掩埋尸体,不过,见程寂重新出现,她又将其刨了出来。
她要演示给程寂看!看她是如何把猫弄死的!她一手扼住猫的脖子,一手抓着猫的前胸,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猛地一拉!
程寂仿佛能听到颈椎脱臼的声音。
她笑着,甩了甩尸体,伴随着惨白色的衣裙左右飘舞,而那只死去的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程寂,直到血水冒出,顺着女生的手掌淌落。
呼——
程寂又醒了过来,险些分不清梦与现实。
他缓缓地侧过头,黑暗里,身边的兄弟已然正面朝向着他,双手支撑在脑袋下,就那么垫着,像是侧身端详着程寂的睡颜。
此时此刻,对方睁着眼睛。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里相互对视。
而那双眼。
是一双狭长的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