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中,王允端坐在主位上,正襟危坐,神情庄重。
他曾秉公为官,刚正不阿,甚至不惜得罪宦官,换来多年的弃官流亡,隐姓埋名,四处漂泊。
灵帝死后,他不顾安危,立马回京为灵帝奔丧。
再后来董卓掌权,江山社稷危在旦夕,他忍辱负重,假意讨好。
最后他兵行险招,连同吕布等人,终于刺杀了董卓,扶大厦之于将倾,挽狂澜之于既倒,可谓是劳苦功高,足可名垂青史!
多时的隐忍,终于不辱使命,得偿所愿,如今大权在握,朝堂之中说一不二,这叫他如何能不意气风发,如何能不春风得意?
他清咳两声,准备与各位官员商讨下部分官职人员的任免。
“诸位同僚。”王允高傲地抬起下巴,眉梢微微上挑,眼中自信满满,他宏声道:“董贼为害京城多时,多少无辜官员、百姓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如今,那董贼可终于死了!”
“唉。”
底下突兀地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叹。
那是蔡邕的叹息。
王允一愣,突然闭口不言,双眼锐利地瞪向蔡邕。
一时场中气氛仿佛凝固,落针可闻。
蔡邕神色慌乱,咽了口唾沫,连连摆手,哑口无言。
王允顿时勃然大怒,脸色涨红,狠狠一拍案几,怒斥蔡邕道:“董贼欺君罔上,祸乱朝纲,几乎要亡了汉室,你我身为汉臣,世受汉恩,正当同仇敌忾,如今董贼身死,你居然还在感念他对你的恩惠,不仅不喜,反而为他悲痛,这岂不是与他同为逆贼?”
当即下令,要将蔡邕逮捕,送交给廷尉,将其处死。
蔡邕神色凄楚,苦苦说道:“老朽虽蒙受董卓之恩,但心中长存君臣大义,一日不敢忘怀,怎会背叛国家而袒护董卓呢?”
“哼!”
王允狠狠一甩衣袖,转过头去,看都不想看蔡邕一眼。
此时已有两名下人,听令入内,便要将蔡邕押走。
蔡邕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求饶道:“司徒大人,您也知晓老朽正在续修汉史,老朽情愿在脸上刺字,砍去双脚,求求您,让老朽继续把汉史写完吧!”
“是啊,是啊,就饶过他这一回吧!”左右多有官员于心不忍,纷纷劝阻说情。
可惜王允仍是不为所动。
有官员求情道:“蔡伯喈乃是旷世奇才,对我大汉史事知之甚详,应当让他完成史书,这必将是经典之作。”
“况且他所犯之罪实在微不足道,若是因此便杀了他,岂不让天下士人心寒?”
蔡邕,字伯喈。(喈,音同皆,指钟、鼓等的声音)
王允斩钉截铁道:“如今我大汉国祚中衰,叛军仍在对洛阳虎视眈眈,绝不能让这等奸佞之臣留在幼主身边撰写史书!这既无益于陛下的圣德,更会使我等臣子蒙受诋毁非议!”
任各位官员如何劝说,王允仍是一意孤行。
吕布暗忖这司徒王允如今居功自傲,与当初试图对自己使连环美人计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再不复当初谨小慎微的模样。
也不知他是初掌大权,想立立威,还是心态飘了,听不得忤逆于他的话。
仔细回忆一番,吕布才想起来,历史上蔡邕确实是被王允所杀,原因也不过是他为董卓的一声叹息。
蔡邕精通音律、书法、经史、辞赋,才华横溢,可谓是当世大儒,就这样死了,岂不可惜?
更何况,他还是蔡琰的父亲。
“且慢!”吕布出声道。
刚才吕布始终一言不发,但身为如今朝中实际上的“二把手”,自然是无人敢小瞧于他。
见众人都转过头来,把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吕布朝王允一拱手,解释道:“司徒大人有所不知。”
“前些时日,蔡中郎还曾对本将说过,幸好有王司徒这样有谋有德的王佐之才,我大汉才得以拨乱反正,一扫董贼留下的阴霾。”吕布朗声道。
“故而,我认为刚才之事,应当是有所误会!”吕布掷地有声,缓缓开口:“刚才那声叹息,并非是为那祸国殃民的董贼而叹,而是为那些遭到董贼迫害的文武百官、为数不尽无辜惨死的黎民百姓而叹!”
“是吧?蔡中郎?”吕布看向蔡邕,对他眨眨眼,使了个眼色。
蔡邕愣了愣,随后连连点头,说道:“一切正如吕将军所言!”
“本将愿意为蔡中郎担保,他绝无袒护董贼之心。”吕布沉声道。
“是啊,是啊,本官也相信蔡中郎绝无袒护董贼之心。”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道。
吕布先捧了捧王允,再解释一番,给他一个台阶下。
而有自己为他担保,王允自然要多考虑几分。
说实话,王允内心深处并不是很看得起吕布这样出身低微的武夫。
但吕布在刺杀董卓一事上,毫无疑问当居首功。
更何况吕布还是自己的同乡,如今大局初定,朝中武事尚且需要由吕布来掌控,这个面子,他还是得给的。
见吕布态度坚决,王允沉吟片刻,手指轻扣案几数下,才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想必是有所误会。”
随后挥了挥手,让两个下人退下。
蔡邕抬手用衣袖擦了擦满头的冷汗,直把衣袖都浸湿数分。
刚才险些平白就遭遇杀身之祸,还多亏了吕布才能死里逃生,有惊无险。
好一会才平息了剧烈的心跳,蔡邕看向吕布,投以感激之情。
吕布微微点头一笑,只是举手之劳,并未放在心上。
司徒府中,接下来便是一番热议,吕布并不多加插手。
一堆人名,大官小官,自己认识的寥寥无几,这些人的背景,牵扯到的方方面面的人际关系,自己更是两眼一抹黑,所以也就不插手,自己其实也根本不愿管这些。
只在提到自己认识的人名之时,吕布才会提起神来,偶尔插几句话,发表点意见。
最终商议的结果,自然还需要让献帝确认过才能算数。
只是如今献帝年幼,懂的确实不多,外戚、宦官都已被铲除,便只能是让大臣们多加斟酌费心。
最终,杜冲也顺利担任博士祭酒。
散会之后,蔡邕拉住吕布,感激涕零。
吕布只是轻轻摆手,示意无需放在心上,便笑着告辞离去。
蔡邕望着吕布潇洒的背影,喃喃道:“真是个大气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