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从复杂的思绪中抽离，借力攀上那扇铁窗，这个角度他看不清被炸弹冲击到墙角的陆星芒，只看到满地的水光和碎石。
“陆星芒。”他声音有些发颤，“收到回答。”
陆星芒没有回应他。
在爆炸的那一秒，她早就被巨大的冲击撞到了后脑勺。
顾正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手用力撑开坚硬的栏杆，身体勉强穿过去，快速落地。
半个月后。
陆星芒是在江城医院醒的。
那场爆炸过后，她昏迷了整整半个月，身体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肝脏破裂，肋骨断了两根，外伤无数。
醒来的时候，她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她试探的睁开眼，没看到一丝光亮。
她知道那场爆炸伤了她的眼睛，是被溅起的石头伤的。
她坐起身，感觉到胸腔传来的阵阵刺痛，轻微呼吸也会疼。
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护士兴奋的声音，“病人醒了！”
然后有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停在病床前，听脚步的厚重感，是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
果然，是十二队的人，他们七嘴八舌的对她嘘寒问暖。
陆星芒的身体机能还没恢复，笑着附和了几句，并没有讲太多。
后来有医生进来为她检查，说了些注意事项，让她好好休息。
没多久，十二队的人就告辞离开了。
但病房里还有一个人的气息，她感受到了。
“是顾队吗？”
她出口的声音带着些嘶哑，然后她听到脚步声，还有饮水机流水的声音。
“喝点水吧。”
顾正辞把水杯递到她嘴边，她刚要接过来，就被他躲开。
“你看不见，不方便，就这样喝。”
陆星芒放下手，嘴唇寻到杯沿含住，随着他喂水的动作，她慢慢扬起头。
—杯水很快见底，他动作很轻柔，没有溢出来一滴。
“还要吗？”
陆星芒缓缓摇头，“不用了。”
空气静默了半分钟，陆星芒开口问道：“任务顺利完成了吗？”
“嗯，完成了，那边的恐怖分子已经全部歼灭。”
陆星芒哦了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正辞也沉默了数秒，开口：“你这次做的很好，我已经上报上级，应该会给你升军衔。”
陆星芒笑着摇头，“我不在乎这些。”
顾正辞：“这是你应得的。”
片刻又说，“虽然北欧的恐怖分子解决了，可你知道我们真正要对抗的是北欧的军队，到时候面临的危险就不只是这么简单，我之前跟你提过退出组织的事，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陆星芒抿着嘴，沉吟了片刻，摇头，“我不想退出。”
顾正辞低声吐出两个字：“随你。”
察觉到他的不悦，陆星芒开口解释道：“我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义。”
顾正辞哼了哼，没说话。
她声音不徐不疾，“你知道吗顾队，前段时间我很迷茫,我为了寻找我失忆前的记忆也做了很多事，把自己弄的很忙碌也很焦虑，我割舍了一些事情，腾出了精力，可做了很多，却发现一点意义都没有，忙忙碌碌尽做徒劳的事情。”
“经过这次事情后我也想通了，与其去找丢失的记忆，不如活在当下，最起码对得起自己人生。”
“至于以前的事，如果能想起来最好，想不起来，我也不强求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男人轻笑一声，带着嘲弄。
“你倒是想得开。”
陆星芒苦涩一笑，“想不开也要想开，毕竟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就算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事情，我也不是三年前的我，做不到切身体会那些感受。”
她说的感受，是指顾正辞为自己而死这件事，现在的她确实是情感缺失，也感受不到真挚又浓烈的愧疚。
与其这样，还不如活在当下。
“那你儿子呢？”顾正辞说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若是在战场上出点事，你有没有想过他？”
陆星芒静默了几秒，笑了笑，“他现在很好不是吗。”
“你知道他在哪？”
“我猜，应该在顾家老宅。”
顾正辞抿了抿嘴，死死盯着她，没说话。
“我猜对了是吗？”陆星芒轻飘飘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得意，“那我就很放心，我相信林女士会好好照顾路路的，他们毕竟是血亲。”
顾正辞心里冷笑。
当初孩子丢了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现在一听孩子安全了，又大方的放了手。
他都不知道该夸她想得开，还是该骂她太冷血。
“你也是路路的妈妈，你就不想把他带回来。”
“想啊。”陆星芒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想到那天路路奶奶找我要人的样子，我就觉得她很可怜，儿子被我害死了，顾老太太年龄也大了，终究要给他们留点念想，她们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
“至于我，我会经常去看路路的，不会让他觉得妈妈不要他了。”
顾正辞冷笑出声，“你还真是大方！”
陆星芒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没说话，眼上包裹的纱布却被浸透。
顾正辞什么时候走的她并不知道，她睡过去了。
又过了几天，病房里来了个女孩，刚见到她就扑在她的怀里。
“老大，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陆星芒被她猝不及防的举动弄的有些懵，肋骨撞得也有点疼，但她没有推开对方。
余姝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用力抱着她。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老大，听说你失忆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陆星芒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身上的女孩就被人用力扯开。
“姝姝，她都失忆了，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怎么会记得你。”
陆星芒听出是秦峰的声音。
她对秦峰的印象是在上次北欧战场上的数面之缘，虽然没有过多沟通，但不妨碍秦峰讨厌自己，每次见面都是用一种看仇人的目光。
也难怪现在他对自己冷嘲热讽。
余姝不满的打了他一下，凶巴巴的说：“水准你这么跟我老大说话的。”
秦峰撇撇嘴，有些委屈。
余姝走上来，这次没抱她，拉住她的手，无声的掉眼泪。
陆星芒不知道她在哭什么，不自在的抽回手，干咳两声,“你好,请问你怎么称呼？”
余姝听完这话，眼泪掉的更凶了，“老大，我是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