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口水吗？”姜鸿已经站起身，垂头看着路迢遥神情疲惫。
“不用，出去走走就好。”路迢遥笑着摇摇头。
“一起走吧。”
“好。”路迢遥跟上姜鸿的脚步。
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姜鸿的余光不住往路迢遥身上瞄，像是生怕两人被人群冲散。
每个班级站好队沿着既定路线小跑到操场的指定位置，然后是四散开来做体操，之后再集合沿着跑道跑一圈，最后整个队伍维持着不算队形的队形，掐着时间步行回到本班。
“给。”姜鸿走到路迢遥身边将随身携带的卫生纸递给路迢遥，示意她擦一擦额头的汗。
“嗯。”路迢遥没做他想，顺手接过后简单地擦干汗水，以防汗水蒸发带走身体表面本就不多的热量，同时脑子里还在思考那道数学题。
姜鸿见惯了路迢遥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眼便知道她的心思在数学题上，递完纸巾后也自觉地不出声打扰她思考。
两人并行回到教室，姜鸿下意识便想将窗户关小一点却被路迢遥制止：“开着吧，让风吹进来。”
姜鸿愣了愣，“你不会冷吗？”
“不冷。”路迢遥回答地斩钉截铁，面色微凛，好像要是姜鸿不松口她就要和他好好掰扯。
“那好吧。”姜鸿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他知道路迢遥喜欢开窗，却不曾想路迢遥对于开窗会有这么一板一眼的执念，或者说是习惯。
“我去接水，你把水杯一起给我吧。”
“好，谢谢。”路迢遥递出自己的水杯，姜鸿接过后拿着两人杯子到饮水机处排队，接了两杯温水才重新回到座位。
“给。”
“谢谢。”路迢遥再一次道谢。
姜鸿的目光落在水汽氤氲的杯面，喝了一口水后才试探道：“你……好像对开窗很执著？”
“啊？是吗，可能是习惯吧。”路迢遥抿唇岔开话题，“下节课是什么？”
“两节生物。”姜鸿觉察出路迢遥不愿意多说便没再追问。
路迢遥确实不喜欢关窗，不喜欢气流闭塞的环境。
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她的记忆里，福利院的孩子都住在一个大房间里，房间里陈放着行列规整的床铺。
那间屋子好大啊，窗户好高，关得紧紧的。
每个睡不着的夜里，路迢遥就盯着那窗户发呆。外面的灯光或者月光照进来，有时候能看到丁达尔效应，光线走过的路径清晰可见。
可更多的时候，她越看那窗户越觉得压抑和闭塞，可能是心理原因，她总觉得呼进肺里的每一口空气似乎被饱含灰尘，滞涩，凝固，发霉的味道，可怕的静谧，死一般的寂静。
小时候打不开的那扇窗户渐渐成了一个执念，以至于从今以后，在路迢遥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只要一看到窗户就有一种想要打开它的冲动。
可后来再看，长大了再看，那间屋子也没有多大，窗户的位置也没有多高，她踮踮脚就可以打开。
原本将幼年的她死死困住的梦魇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长高后的自己打破，可是，又没有完全打破。
——这个习惯再也改不掉，这个对窗户的执念。
对于姜鸿的疑问，路迢遥不想提起曾经，不想提起过往，那些不是什么美好的事，她也没有分享的欲望。
“铃铃铃——”
生物老师陈三林迟了铃声几步进入教室，备课本和教材被规规整整地放在讲台上，来人笑眯眯地让学生翻到课本第一章第一节。
姜鸿认真听课，路迢遥在做竞赛题。
学校发放的崭新的教材都被路迢遥放在寝室，她现下放在教室的是她初中时候用的那一套，上面密密麻麻勾画出重点，甚至补充了许多超纲的知识点。
课上到一半，路迢遥翻出高一下期的生物教材，大致浏览过目录，心中对于本期的授课内容有了大致了解。
她虽是竞赛班的人，但也会参与学校的每一次大小考试。
除去数学是她的强项，根本无需她特地复习，其他的课程她为了防止自己遗忘知识点，得空的时候还是会集中复习复习。
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在全省的升学率都数一数二，因而哪怕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学习压力都很大，尤其在培优班。
一个月后有一次月考，届时全市十二所高中会统一出题，统一考试，统一排名。
两节生物课下课，下课铃响的那一刻路迢遥刚好捡着重点浏览完了整本生物教材。
教室里的人陆续前往食堂，路迢遥也和姜鸿并肩而往。
—
—
光阴似箭，四周的时间恍惚间便已过去。
“铃铃铃——”
早读课的铃声打响，教室里仍充斥着学生的说话声，有人叽叽喳喳地相互鼓励，有人趁着最后的时间再复习一下语文的必考古诗文。
路迢遥看着写满的草稿纸终于搁下手中的笔，转头一看，身边的姜鸿正在默背古文。
“你可以读出声来，这样记得更牢。”
“啊，好。我怕打扰到你做题。”姜鸿羞赧一笑，一张白净的脸轮廓柔和，眼睛弯成新月，却也承载着万千璀璨星河。
“不会。”路迢遥笑了笑，她要是真的沉下心做题，就算有人站在她面前叫她的名字她都能充耳不闻，所以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和事打扰，更遑论一点读书声。
退一步讲，姜鸿这一点读书声跟教室里的声响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下午的数学考试准备好了吗？”路迢遥一边询问姜鸿一边收拾起自己凌乱的桌面。
“你划的重点我已经看了，题也弄懂了。”姜鸿对自己的复习计划如数家珍，一点一点摆在路迢遥面前期望她看到。
路迢遥莫名接收到姜鸿求夸奖的波段，笑着点点头道附和：“那就放心大胆地考。”
这一个月，她只要得空就会跟姜鸿讲题，无论哪一科，只要姜鸿问，她又恰好懂，她都会选择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可以说，姜鸿的进步她一点一点看在眼里，至少反映在姜鸿向她问的问题的难度上。
这次月考，她对姜鸿还挺有信心。
“嗯。”姜鸿抿抿唇，喉咙里忽的有些干涩，于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不用紧张，我相信你可以考好。”路迢遥注意到姜鸿的小动作。
人一紧张，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动作，而拿起水杯喝水无疑是比较具有掩饰性的一种，手里握着点东西，才有安全感。
“嗯。”姜鸿点点头，心里冒出异样的情绪，随后又重新将目光放在眼前的课本上，依照路迢遥的话，读出声来。
路迢遥整理好桌面，站起身从教室后面的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回到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
她看书很多也很杂，不挑食，无论好的坏的，都会看，散文诗歌戏剧，以及一些被标榜的学生范文，照单全收。
她不知道作文这次作文会要求什么主题，但她总结出了一套应对之法。
字迹工整，紧扣主题是最基本的。
如果主题有话可说，那她就洋洋洒洒，提笔立就。如果主题不拿手也没关系，尽力做到语句优美，虽有堆砌辞藻之嫌，但大多数时候都对老师的胃口。
应试教育的确有诸多遭人诟病之处，但一切有迹可循，能够在规则的框定下做到极致，也算是一种人才。毕竟明确的导向才让人有为之努力的目标，不仅仅是老师阅卷省事，学生答卷同样省事。
教室里的学生看着时间差不多，陆陆续续离开教室前往考试地点。
人越来越少，教室里渐渐恢复成一片寂静，路迢遥适时合上书，姜鸿也合上书。
“一起走吧。”
“好。”
路迢遥只带了几支笔，笔盖合上，装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就如此这般潇洒恣意地去奔赴一场无足轻重的考试。
两人比肩来到考场所在的教学楼，每个人所在考场的位置按照上一期的期末考试成绩的名次来安排。
路迢遥所在的第一考场在四楼，姜鸿则是在底楼。
“我先上去了。”路迢遥向姜鸿招招手。
“好。”姜鸿站在考场门口目送路迢遥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路迢遥侧身的刹那，两人的目光短暂相交又快速移开。
少年的脚步停在考场门口，他忽然生出些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奢望，想有一天跟她比肩。
“铃铃铃——”
第一道铃声打响，监考老师发卷，路迢遥大致浏览过题目，中规中矩，作文的主题是“文如其人是否有合理之处？”
“铃铃铃——”
“考试正式开始，考生开始答题。”古板又温柔的女声从广播里传出，路迢遥依言拿起笔开始答题。
姜鸿从拿到试卷的那一刻便翻看了作文，确认是他不熟悉的主题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按照路迢遥的嘱咐，从古诗文的默写开始做，然后是，最后来到作文。
“铃铃铃——”
“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作答……”
将会姜鸿放下手中的笔，手心已经被汗水濡湿，交完卷从考场出来，一阵清风吹得头脑清醒了不少，连带着手心的汗也被风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