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罗家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那罗某的父亲身为一家之主要显得平静许多,沉思片刻后方才问罗某:“你人在阴间的时候,可否惦念过阳间的事?”
他这一问,倒叫罗某想起来了,当即恭敬回答道:“我自知这次必死,也担心老父亲无人赡养,所以当时还特问了负责看管我的那位阴差,问他我父亲今后吉凶如何。”
罗父闻言忙问道:“如何?”
罗某回道:“那差役听我问话当时便笑了,说是‘难得你一片孝心,你父大福未享。’。”
罗某之事已成定局,家里人无奈之余,听了罗某这番话,都为罗父感到高兴,罗父闻言也是暗自庆幸。
然而此事过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罗父的父子突然便鼓的像个大水瓢,任凭罗家人急的四处遍寻名医,无数珍稀的药材灌下去,依旧无济于事,他便这样因为臌胀病活活给病死了。
此刻众人方才意识到,原来罗某此前所说的“大福”并不是大富贵的意思,实际上乃是“大腹”之意。
“那那个罗某呢?”
故事讲到这,有心急的差役发问。
“你别急呀。”那讲故事的差役被催之下登时翻了个白眼道:“我这不正要说这呢嘛,就说那个罗某,他当日所说也是一语成谶,那阴间城隍衙门只是暂且不想容他,却没说放过他,就在他父亲身去后的第三年,他也突然害了急病去世了。”
故事到这,就算是讲完了。
县衙的一众差役听的是意犹未尽,又加之路上无聊,便忍不住就着此事讨论起来。
有人惊疑道:“难道真的是城隍老爷拉他下去宣判了?”
也有人顽笑着说:“那这种事咱们活着的人可就说不准了,要想知道的话……”
他说到这,故意吊着人胃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顿时引得县衙的一众衙役纷纷推他,催促道:“要想知道的话怎么着?你倒是说呀。”
那说话的差役此刻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来,接着才道:“那就得去问问下面的鬼魂有没有见过这罗某被判啦。”
他说着调侃同僚道:“这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咱们这一路上说了这么多阴魂伸冤托梦的故事,没准晚上就会有人来找你托梦了呢。”
这一路上,张恒志一直从旁静静的听着从未说话,直到听到这句话,方才觉得自己后背倏然窜起一抹凉气,继而不免恍然起来,忍不住想到,这为官者,当真可以为已死的鬼魂伸冤吗?
他如今也算见过亡魂的人,若是当真遇到鬼魂伸冤,又该如何处置呢?
不待他细想,一行人便已经到了下一个村子。
因着要查验秋收税务,一行人抵达后便纷纷将白日里闲聊的话头抛诸脑后,立刻动身忙了起来,不过他们来时便已是下午,眼下也只忙了几个时辰,眼瞧着天就快黑了,众人却为今晚在哪里歇脚一事犯了难。
眼下他们所在的这个村子不似之前那个村子那般大,零零散散的人家加起来也不过十几户,且没有几家是有多余的厢房用来待客的。
于是县衙众人稍作商量后,便决定去不远处的一座古庙投宿。
那古庙虽说有些年头了,但却不是已然被荒废的破庙,庙里尚且有僧人在打扫,张恒志他们到的时候,庙内僧人正准备关闭庙门,听闻他们是下来办差的官差前来投宿,当即便重新打开庙门,引着众人去到后院禅房休息。
张恒志昨日夜里因与那老乡相谈甚晚本就没睡好,白日里又忙活了一天,此刻早就疲惫不堪,在寺庙内简单用了些许茶饭过后,很快便歇了下来。
然而他刚倒在床板上睡着没多久,便做起了梦来。
说来也怪。
人在梦中有时不知自己是在梦中,有时却是知道的,张恒志此时便知道自己是在梦中的,抬头望去,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四下仿佛都起了浓浓的雾气,远处的一切看上去都模糊不清,却唯独那站在他面前的老妪,眉眼真切的仿佛真人似的。
只见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满面尘垢不说,更不知遭遇了些什么,左鬓的头发竟全都落光了,形容狼狈,瞧上去好不可怜。
她此刻正站在张恒志的面前急慌慌的求救,口中歇斯底里的喊着:
“官老爷快救救我!那万蓝正扼住我的咽喉处,老爷你是县衙的,快来救救我!”
她喊的声声凄厉,张恒志听在耳朵里也是心口阵阵绞紧,突然猛一阵心悸便从床上骤然惊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一看,竟发现虽然梦醒,可面前的油灯旁却隐隐约约的有个人影,随着他目光看过来的当,那人影当即扭头就跑。
张恒志下意识的跳下床去便要追,然而追到门口却发现,门外空空荡荡的,整个禅房后院四下皆静,分明什么都没有。
这倒让张恒志站在门口恍惚起来,不由得想到白日里同僚的玩笑话。
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怕是这几日鬼怪故事听的多了,夜里才会做这样的梦。
张恒志稍稍缓了缓神后这才回到禅房内重新睡下。
他这一次睡的极沉,第二日也是早早便清醒过来,只觉浑身元气充沛,于是便出去绕着寺庙转了几圈。
他本未多想,不过消散散步,然而当走到庙侧的观音堂时,却突然足下一顿,继而转头惊愕的朝堂内看去。
要说这寻常的观音堂堂内供着的都是观音菩萨以及其座下童子,可这庙内的观音像旁塑着的却不是胖乎乎的童子,而是一座老人的立像,且从这立像的五官眉眼上来看,竟是像极了他昨夜梦里见到的老妪。
张恒志站在庙堂门口呆呆的看着,也是惊住了,当即便意识到昨晚的梦境兴许不是空穴来风,于是当即便转身去寻庙里的和尚想要一问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