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志闻言朝着马车的方向看过去,只觉心里愈发添堵。
然而姜成却未曾察觉,一双眼仍直勾勾的盯着马车,同时还在用肩膀撞着张恒志的肩膀笑道:“师爷才华斐然,将来必然能够考取功名,平步青云,好歹咱们同僚一场,还望师爷将来发达了,别忘了咱们,也提携提携咱们,奔个好前程。”
他这话说的可不似开玩笑,张恒志闻言冷了脸色,静静的看了他半晌,到底没能压着脾气说出什么体面话来,当即直冲冲的开口说道:
“你若是做如此打算,那便大可不必,且不说我将来能否做官,便是能做,怕是也腰缠万贯车马显赫的地步,或许保住自身都是勉强,更谈何提携你们。”
张恒志说完,便大步迈入酒楼。
他倒要看看,这徐通判摆起来官场的阔气,究竟能摆到何种境地。
反观姜成,他自觉对张恒志是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岂料到最后未能得他个笑模样也便罢了,怎地反倒挨了他一通排揎,当即也是越想越气,忍不住同旁边的同僚骂道。
“这姓张的如今是疯魔了不成,我好心恭维他,他倒发起火来!怎地?是仗着自己多读了两本书便自视甚高,自觉高出我们这群莽夫一头了是吧?”
他骂的声音实不算小,是教张恒志也能听到的程度,甚至怕他听不清,还故意踮起脚来继续叫嚣:
“便是苦读书,读死书又有什么用,为人处世一窍不通,臭脾气堪比茅坑里泡过的石头,如此脾性,就算到了官场上也是寸步难行,不消几个月便得被一撸再撸直接贬回家中种地!还想升官发财,简直白日做梦!”
张恒志听是听到了,却并没有回头理会。
倒是姜成身边的衙役们都费心拉着他,不停的劝慰着他算了。
有人道:“读书人本就脾气古怪,你又不是到今天才知道。”
也有人说:“他年纪尚小又读书读傻了,你何苦跟他置气,今日新通判下来巡查,咱县太爷也要个体面,你这要是闹起来,再让大老爷脸上难看,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再说了。”那人又道:“这自古以来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都金贵,这张恒志又算得上才华斐然,指不定将来会有什么前途,便是咱们大老爷对他都是敬重有加,你得罪他,难道就不怕他将来高中了,第一个不与你善罢甘休。”
姜成本是个暴脾气,一时被张恒志折了面子心里过不去才会发作,闻听此言,倒瞬间老实了下来。
说到底,他也是靠着家中隐蔽方才得了衙役这么个差事,虽说家中也有点小钱,但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如今张恒志虽只是个师爷,却难保将来不会飞黄腾达,如今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却要为自己留下后患无穷。
姜成想来也是怕了,便硬生生憋了下来,只是胸中一口郁结难舒,难免冷着一张脸。
为将接风宴办的体面,这酒楼是县令一早便和老板通过气整个包下来的,内里无闲杂人等用饭,自是宽敞,然则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跟着徐通判和县令进去。
张恒志作为县衙的师爷算是勉强有资格,至于他们这些衙役,便只能在外面站岗驻守,保证路过的百姓不会唐突冒失的进入酒楼,搅扰了各位官老爷吃饭的兴致。
不过就算张恒志有资格跟着进去,循着规矩,他也是徐通判的人和县令主簿等人先进去,最后才进去的。
又加之在门口与姜成拌了两句,等他进门的时候,长治县的官员已经在招呼徐通判及其贴身近属等人落座了。
席面也是统共分为两桌,县令县丞等职位高些的陪着徐通判及其副手坐在一桌,像主簿,典史,以及张恒志这种师爷等地位微末的,则和徐通判的随行的差役等坐在同一桌。
张恒志虽不喜这种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感觉,却也知道似他这种微末差役是没有不喜的资格的,亦不会越过自己的本分硬去凑那要员的席位,当即也是默不吭声的便在旁边落座下来。
然而他方才坐好,旁边桌的徐通判却突然叫了他一声道:“恒志小友!”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顿时叫旁边的人都愣了愣。
包括张恒志在内,也是满脸愕然的转头看向徐通判,倒是旁边的典史反应迅速的在他腰间推了一把,示意他站起来。
张恒志心领神会刚要站起来,便听那徐通判开口道:“恒志小友路上是乘着本官的车来的,本官与他也是相谈甚欢,便想着既然恒志小友喜欢听故事,刚好本官一会便要讲上个故事,恒志小友不如坐到本官身边来,也好听得真切些。”
此话一出,众人皆奇。
谁也想不明白,怎地这徐通判与张恒志之间难不成是有什么渊源?不然怎么打一见面开始,便如此的抬举他,先是叫他上车同乘,如今却又叫他坐到身边去?
席面上的所有人此刻都难免流露出一丝疑惑之感,唯有县令最先反应过来,虽心中也有不解,仍是当即笑着对张恒志招手道:“通判抬爱,可见师爷你是个有福的,还不快快过来,若能得通判指点,便当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哪里,哪里。”徐通判闻言也是谦虚的连连摆手,只是一双眼睛,仍始终盯着张恒志。
张恒志见状便心知自己这是推诿不过了,只能在其他人艳羡的目光中走向主桌,其他人察言观色,也是纷纷起身换了位置,专门将徐通判身边的位置留给了张恒志。
如此,随着张恒志坐下,席面才算彻底安排完毕,店里的掌柜接了县令的眼色,也是立刻转头呵斥店小二,教他们赶紧走菜,且把招子放亮些,学着机灵点,别让这些官差大老爷们挑出不满来。
店小二们得令立刻慎之又慎的忙活起来。
这边,各官员等菜之余也顺理成章的攀谈起来,其间自然而然便聊到那徐通判究竟所遇何事耽搁了。
徐通判当时嫌在太阳底下太晒没说,此刻方才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