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亦或是首领......
“这种称号......压在我身上到底有多久了呢?”
落日前的余光撒在街道上,远方的山崖挡住了苦竹的视线,渲染有黄晕之色的天空飘过少许云朵,白鸽欧叫着划过长空。
离开了那个困住自己身体的房间,苦竹换了身行装来到了城镇之中,看四周人的样子,却也没有人能认出他来,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步过街道,来到了作品展览处,这里也算是能稍微缓解他一些压力的地方吧,曾经在他的引导下,人们会在每一年内不断重塑自己所创作的最佳的作品,最后放出展览。
即使会被洗去色彩,待到第二天到来,专业的人士仍会在休厅的时候将它们补充完成。
当心里的灰尘堆积起来时,就必须找到处理站将它们倒掉,不然日积月累下来的伤痛,总是那么触目惊心。
“这位先生,入口方向在这边,另外,请您带上专用的消毒手套。”
“当然。”
说来,这里曾经也有一幅描述他的画作,是他带领人们反抗的那一刻,这幅画作在当时被人们称为“万夜长灯”。
引领人们的那位领袖,是那么的伟大,是那么的自信,而现在,站在这幅画作前的苦竹,却连直视这幅画作的勇气都没有了。
“请问您是对这幅画作感兴趣吗?”
身旁凑上来一位看着很善良的小姐,仪表端庄,面容祥和,伸出右手想要介绍这张被“封神”的画作,“你若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介绍哦,虽然您应该也听父母提到过,不过或许会有些差别就是了,怎么样,有兴趣吗?”
“......嗯,请吧。”想了一会儿,苦竹还是答应了,他有些害怕,但是也有些期待,现在的人们到底是怎样看待曾经的他,或者又是说,人们还怎样看待现在的他。
“在这黑夜之中,万千灯光所聚集的中央,屹立于废墟之上,做出慷慨激昂的演讲人,他!”小姐顺手一指,对准了曾经的苦竹,“就是我们第二层的首领人,苦竹,想必您也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号,没见过本人吧。”
苦竹没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点点头,见到苦竹有些冷淡的反应,那位小姐并没有灰心,反而是露出了更加温柔的笑容,继续说:
“最初,第二层的秩序,就是一片混乱,充斥在人们脑中的绝望,逼迫着每一个人做出不同的疯狂举动,自杀,暴乱,各地都是如此,群起不断......”
听到这里,苦竹神情有些低落,这些正是他所见证过的景象,那时的第二层,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更不应该能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幸而,在人们被绝望压垮的最后一刻,我们的这位首领,苦竹将军!在这无边黑暗所笼罩的废墟之上,发出了那一声响彻云霄的呐喊!”
小姐的脸上显露出了三分自信还有七分骄傲,尽管这份笑容的根本并不源自于她,不过这并不重要。
“那声呐喊,就像是一道金色的雷霆,从天空降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无人不为之震惊,无人不为之感动,以及悲亢!”
“这第二层如今的模样,完全依靠着苦竹将军给人们树立的信仰啊!”
“包括现在人们每一天都会举行的活动,你一定也有所了解,这个活动的名字,叫做‘地绘天作’!”
被尘封在尘土之下的记忆被打开,苦竹猛然想起,也正是那一刻他才拥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一种随意绘画的神力。
明明那一次,只是一个少年在同伴的鼓舞下,勇敢地登上了最高处,顺水推舟喊出了内心所愿之事,谁曾想,竟然会造就了现在的繁荣。
心里的阴霾好不容易终于消散一些,苦竹苦笑着呼出一口气,“谢谢......”
“不用客气,为别人讲解是我的工作,那么您且继续观赏吧,就不打扰您了。”
“嗯。”
转过通道口,带着略有舒畅的心情走到下一处观赏点,在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找到了喷泉池中被框起来的黄金圣莲图。
走上木桥,这里的人并不少,苦竹却有段时间没来了,搭在桥边栅栏的上方,看着桥下溜过的鱼群,听着身边人的笑声,苦竹只觉得仿佛那么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
“快点,快点,再不动身就耽误工夫了。”
“怎么这样啊,大人,怎么说也再休息两分钟吧?”
“去你的,其他的事情怎样都好,这艺术之城的根本可不能耽误,赶紧的!”
四周的人群倒是不为所动,只有苦竹将目光瞥了过去,他看着两个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幅画作,朝着门外走去。
“不对劲,我得去看看。”
心里一闪而过的担忧让苦竹不敢做片刻停留,借着身边的人作掩护,很快便追上了那两个工作人员,到了目的地,苦竹呆住了。
废品处理站......
他们二人身边还站着一个老者,几个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准备将手中的画作扔进去。
“等等!”
“谁?!”
“你们想要干什么呢?!”
苦竹从后面跟出来,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这些挂在展览厅的画作,竟然最后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大脑一热就冲出来了。
“您是?”
不过苦竹这一身打扮他们也实在是看不出来,只认为是不清楚这种工作的新人员,只是摆摆手道:
“我们呢,正在工作啊先生,您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吗?”
“这......是你们的工作?”
“是,毕竟展厅的位置总有放不下的地方,所以啊,这些被换下来的画作总是要处理的嘛。”
“那为什么不能还给原作者呢?”
“不是不还,而是就算我们还给原作者,他们也不愿意要。”
“为什么?!”
“我们的首领大人不是说了嘛,我们有着无限创作的权利,而这些过去的作品,对于那些创作的人来说就像是泥土一样,只有丢弃的道理。”
“我想......首领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朋友,但是他们这么想,这些创作的人这么想,我们也曾经将画作送回去,可是他们呢?不是偷偷毁掉,就是扔掉,这种事情,还不如被我们假用‘新的荣誉’给代替,这样对大家更好不是吗?”
“怎么会这样?”
“好啦,安啦兄弟,习惯就好。”
“不能习惯......”
“嗯?你说什么?”
“我说啊!不能习惯!”
被这么一喊,对方三个人集体愣住了,他们也没有想到眼前这名男子竟然会有这么大反应。
“我们的确拥有创作的权利,但是,这不是我们可以随意践踏这些作品的理由!”
“如果我们将我们一路走过来的证明都踩在脚下,只看登上天顶成功的那一刻,创作......或者说艺术......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很抱歉,我失态了。”
苦竹深吸了一口气,鞠躬,转身离开,片刻不做停留。
那三人呆在原地,彼此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手中的画。
“你们,认识刚刚那个人吗?”
“不认识......”
“老先生,您呢?”
“我也不认识......”
看着苦竹远去的背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阴暗,老人捋捋胡子,若有所思,最后化作一句带有叹息的轻语......
“但是我总觉得......他有点像我们曾经的那个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