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柚路上从粗布麻衣上撕下了一块布,动作熟稔的将头上的伤口进行了一下简易的包扎。
怀里揣着那十两银子,抱着雪白的大鹅,跟着叶媒婆从村的西头,到村东头的顾家。
一路上对方也交代她到顾家要注意的事项。
“你也是命苦的,自小到大家里什么活都是你的,你那爹娘也不济事,放心,顾四郎虽然伤了腿,好歹是个读书人,还是咱们村子里出来的唯一一个秀才,还能得不少优待,不比别人差。读书人斯文。”叶媒婆也是见元柚可怜,才安抚几句。
元柚根据原主的记忆大概知晓了顾家一部分情况。
顾家的条件要比元家好一些,她要嫁的是顾家第四子,原是个读书人,一腔热血在为同窗平反一桩冤案时被人暗中打断了腿。
原本与他有婚约的未婚妻因此事上门退了亲。
顾母怕顾四郎打击太大,才急着立刻聘个人回家顾着他。
元家村的人都知道顾四郎那点事,被人退了亲,再上赶着没脸,顾四郎断了腿,前程也废了。
且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个妹妹。
顾父去的早,如今是由顾母当家。都说长兄如父,一个家里总得是有个男人当家做主的。
如此一来,顾大郎在家中的威信度自然是要重一些的。
至于老二那一家子,则是精明能算,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顾四郎本性就是个性格温润忠厚,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这下断了腿,可想而知,未来倘若分家,更争不过上面两个哥哥,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但凡家里有口吃的,也不至于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可对于如今重生过来的元柚而言,眼下嫁一个断了腿的丈夫,那也比待在元家强。
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有不少人瞧热闹,指指点点的,半大的孩子在一旁蹦蹦跳跳的唱着儿歌,调侃元家卖女。
“顾青寒好好一个读书人,年纪轻轻院试拔头筹,中了秀才,那可是咱们元家村独一人,谁成想出了这档子事,好好的腿被打残,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若不帮人平反,现在还是秀才,将来说不定就能中个举人当当呢。”
“古道心肠又如何,帮人帮成这样,腿残了不说,还只能娶元二那赌棍的女儿,沾上了元二家,还能有好?”
元柚一言不发,牢牢抱紧大白鹅一路跟着叶媒婆进了顾家。
让她颇为意外的是,顾家屋外因今日的婚礼也进行了一番布置。
门窗上贴了喜字,柱上挂了红绸。虽看得出布置的有些简陋,却也算用心了。
她以为顾家与元家一样,花点银子,悄悄买个人,也免得受人指点。
“哟,我还当元家是一毛不拔的,居然还抱只大鹅回来,可真瞧走眼了。”
顾二嫂田氏被婆婆打发出来迎人,见到叶媒婆终于领着人上门了,一双满是精光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将元柚打量了一番。
只是目光扫过被元柚怀里抱着的大鹅时,依靠在门栏上懒散姿态这才收起,说话间,就要上前抱大鹅。
元柚错了个身躲开了,说道:“这鹅是我的嫁妆,只属于我一个人。”
顾二嫂翻了翻白眼,撇了撇唇,转身进了屋。
心里却道这鹅进了顾家的门,那就是顾家的,可轮不到元柚一人独占。
叶媒婆领她进了门,唤了顾母:“顾大娘,我可妥妥的将人带过来了。”
顾母笑脸盈盈的迎了上去,不管这儿媳是怎么来的,进了顾家的大门,那就是顾家的人。
“哎,你这额头怎么伤了?”
顾母目光落在元柚身上,却被她头上用单薄布料包扎,鲜红的血已然沁着布料渗透出来的额头所吸引,面露惊讶。
元柚正开口要答,顾三英在一旁嗤笑了声,抢着发话。
“定是想毁了自己的脸,也不想嫁给咱们阿寒,瞧不上呗。”
顾母的眉不经意的微微一蹙,外头的风言风语她多少听到一些。
“额上的伤是昨日不小心撞的,家里堂屋有一处眼会漏雨,我和我爹一起补漏时,不小心碰到了额头。”元柚从容回道。
谁都知道元棕这个男丁是指望不上的,家里大事小情都得她帮忙。
叶媒婆在一旁也没拆穿她的谎言,小姑娘脑子灵活,转得快,未来在顾家应该也不是个能被欺负的主儿。
顾母听着心疼不已,元家实在是太亏元柚这孩子。
“娘,你不会信了她说的话吧。”顾三英瞪着眼不高兴的叫唤。
“一边呆着去,口无遮拦。”顾母斜了自己这个三女儿一眼,大喜的日子非得说些有的没的。
随后拉着元柚,凑近看了看那伤口,左右打量了一番。
见元柚虽有些脸色苍白,但一双眼眸炯炯有神,看样子应该无大碍。
她怜惜道:“伤口在头上,你是个姑娘家,可得小心照看着,一会给你找点药膏抹一抹。”
顾母面善,说的这句话让元柚消弭了几分刚穿到这个陌生环境的不适感。
她心头一暖,道了声谢。
顾母对叶媒婆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让大儿媳领着叶媒婆进去喝茶。
“元柚,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顾母见元柚怀里抱着大鹅也是怔了怔。
这鹅是她养的,最是眼熟不过,元家那对夫妇是一毛不拔的,尽舍得让元柚抱个大鹅回来。
元柚解释道:“这是我带回来的嫁妆。”
即有嫁妆,那便不是卖,明面上不至于太难看。
顾母心下对元柚更是满意了些,这说明新儿媳的心未全然偏向娘家。
对于婆家而言,总归是好的。
随后,她便体贴的拉着元柚的手,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顾家的条件比元家要好上不少,算上堂屋,正屋,加上顾大娘住的和几个儿女一人一间,还有厨房和茅房在后院,这里外共五六间房。
顾老二一家五年前就分出去,住在隔壁,大宅这边有事,他们就过来。
顾四的房间在左侧尾间,顾母带着元柚进了屋,屋里规整过,床上也铺着红色喜被。
“你先歇着,青寒在外头陪客人,一会就过来,别紧张,往后都是一家人。”顾母说了几句吉利话。
因顾四的腿不便,寻常人家拜堂也就免了。
恰好如了元柚的意,要她和一个陌生男人拜堂成亲,她内心是抗拒的。
顾母离开,元柚才将怀里的大鹅放下,歇了会。
顾二嫂田氏又过来了,嘴里磕着自家种的瓜子,她羡慕的扫了一眼顾四的新房。
“啧啧,买来的就是不一样,瞧瞧娘这心偏得,床上都给换了新的喜被,红得耀眼,当初我和大嫂嫁进来,只得一床寻常的棉被,聘金也没几两——”
小田氏酸溜溜的道,好在顾二腿脚便利得很。
“二嫂若是想要,也能叫娘偏心偏心你,我是不会有任何想法的。”元柚笑脸盈盈的回道。
小田氏将嘴里的瓜子壳吐得老远,她倒是想跟娘讨去,娘肯才怪。
元柚这小妮子真瞧不出来,话里藏着针呢。
会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