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几个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知道家中刚刚请了大夫，能体会到凝重的氛围，所以今天格外沉默。
钱一方将给李婶娘准备的那一份饭菜先单独放在一边，招呼弟弟妹妹们先吃饭，没吃两口屋里就传来一阵哽咽的哭声。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声音里面饱含着委屈、悲伤，传到院中几人耳里，惹得他们更加难受，特别是钱一花和钱一书，他们年龄比较大，和钱欣相处的记忆还在，在他们印象中自家姑姑是温柔的，每次见面总是会对着他们温温柔柔地笑，会用手摸他们的头，认真的夸奖他们。
在他们印象中，她是很少哭的。在今天之前唯一一次就是父亲出事的时候，她赶过来只来得及匆匆看了自家大哥最后一面，在角落里看到无措的他们兄妹几个，她紧紧抱着他们，缓缓拍着他们背，在他们嚎啕大哭中，她才终于落下了泪。
钱一花放在手中的筷子，犹豫地开口问道：“小姑···出了什么事了？”
其他人也担忧的看过来，钱一方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唯一刚刚从大夫那里知道的小产这件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思考了一会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心里不好受，等她心情好一点，如果愿意告诉我们肯定会说的。”
钱一方没有之前这具身体的记忆，虽然看到钱欣的惨状和听到她的哭声有点同情她，但是要说有多少共情多难受那却是没有的。在他看来他们两个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是没有相处过，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但是看自家弟弟妹妹好像很关心她，如果她人确实还不错的话，他留着照顾几天还是可以的。
同一时间，屋子里钱欣终于发泄满腔的辛酸与苦痛，也哭累了，她接过李婶娘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脸上残留的泪水，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嫂子，让你看笑话了。”
李婶娘在一旁安慰她，“哭出来就好，总好过压在心里，那样人是会生病的。”
听到安慰的话，钱欣差点又要落下泪来，她努力将泪意压下，将嘴唇咬的死紧，不肯泄出哭腔。
李婶娘看到此不由叹了一口气，“你就当我是你那亲嫂子，总该和我说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你让你大哥和嫂子怎么放得下心呐。”
“嫂子我······”钱欣听到她提起自家大哥和嫂子，又是一阵悲伤袭上心头，她忍住悲意，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诉说自己的遭遇。这么多年了，发生的事情太多，一切被压在心间，她也早就丧失了可以肆无忌惮发泄委屈的人了。
李婶娘看出她的窘迫，出声引导她。
“我听说一方说一大早就看到你蹲在家门口，你怎么大半夜过来的？都到家门口干嘛 不叫门进来？”
“我被陈家休了，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了，浑浑噩噩等回过魂来才发现已经走到家门口了，我实在没脸敲门。”此刻她脸上不见悲痛只余羞愧。
开了一个口子剩下的就自然好继续下去了。
“我出门洗衣服，回来就听他们说，雨儿不见了。我着急出门去找，被隔壁大娘拉住，他们告诉我，雨儿根本就不是走丢了，是被他们卖掉了！”
雨儿是她和陈力唯一的女儿。
钱欣眼里迸发出无边的恨意，她握紧手掌，仿佛回到当初那个时候，心中无尽的愤怒与悲痛，却无从发泄出来。
“我回到家中，求着他们告诉我雨儿被卖到哪里去了，我要去把我的雨儿找回来。陈力爹娘说我对他们不敬，等陈力回家转头就让他管管我，陈力动手打了我一顿，隔天就给了我一封休书，将我赶出陈家。”
“我的雨儿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受苦，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没想到陈家一家子豺狼虎豹，连自己亲女儿、亲孙女都不放过！”
李婶娘知道她肯定受了很多苦，却不知道就连女儿都被卖掉了。
“他们知道你小产了吗？”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就是被他们亲手打掉的啊。”钱欣仿佛把所有的情感都用在女儿身上，面对其他事情已经没有心力去伤感，所以此刻格外冷静“是这个孩子运气好，知道陈家不是好人家，我是个不称职的娘亲，所以早早走了，投胎去别人家是好事。”
“你······”
李婶娘想劝她，这一切都怪不得她，是陈家人做的恶。可她也知道，现在钱欣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现在只能抱着对陈家人的恨意与自己对女儿的愧疚才勉强能活下去，她现在说再多她也听不进去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说到这里李婶娘想起来，“他们就这样把你赶出来？你的嫁妆呢？没给你带回来？”
其他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当初陈家送来的彩礼，钱家可是一分没留，还添了些全让钱欣带回陈家了。
“早几年陈力他娘总是说家里钱不够用，骗我说先借我嫁妆拿去补贴家用了，等有钱了再还给我，我当时想着都是一家人，就把钱借给她了。没想到等我生下雨儿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我问她要钱，她先是说没钱，后来我提的次数多了，她就开始骂人，说我贪图家里的钱。”
“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一家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是我太过蠢笨，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雨儿。”
“其实本来也不该和你说的，但是我不说出来，我感觉自己就要疯掉了。”钱欣拉过李婶娘的手，恳求的道：“嫂子，这些你别和一方他们说，到时候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我担心他们，回家看他们，待上两天就走。”
李婶娘难得皱眉，她没有答应钱欣的请求，只是问她：“那你以后怎么办？陈家你已经回不去了，离开了这里，你怎么活下去？”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能拖累几个孩子，我多待一天，他们就要多给我准备一口饭，现在谁家都不好过，我也没脸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