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会照顾好奶奶!也会好好学习!你要早点回来!”
欢欢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少年的望着王叔那挥挥手便已然远去的宽厚背影,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他低头看了眼身边抓着他的衣摆的纳西妲,再看看一旁搀扶着奶奶,在无声中抹着眼泪的欢欢,他咬咬牙,心里暗自发狠,请再等等……再坚持几个月……等我拿到奖学金,日子会好起来的……
在这样的“宏愿”里,少年也迎来了开学的日子。
高三的下学期,少年所在的学校勒令学生全部住校,统一化管理,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
少年收拾好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同样踏上了属于他的征程。
......
当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进某件事情里时,时间总是会过得很快,前两个月里,少年每周的周末,都会趁着那半天的假期赶回去看望欢欢和奶奶,了解一下现状,交代纳西妲一些事,留下足够的钱然后立刻回学校。
而后两个月,学业愈加紧张起来,学校连那一周里的半天假都给取消掉了,而且严查带手机的情况,这下少年算是和外面完全断了联系,不过他也并没有太过焦急,因为他交代过纳西妲,如果有什么事,就直接到学校来找他。
于是乎,后两个月也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直到考高来临前的一天,学校放假。
少年匆匆离开学校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欢欢的家里。
欢欢不在家,只有纳西妲坐在卧室的床边,正在照看奶奶。
看到少年回来,纳西妲并未惊讶,她确认了一下奶奶熟睡中的状态后,便悄声离开房间,跟着少年来到了屋外。
“最近两个月没什么状况吧?”
纳西妲看了少年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少年有些急了。
纳西妲叹了口气,道:“奶奶那个叫做‘癌症’的病况,加剧到晚期了。”
少年的身子晃了晃,扶住旁边的墙壁才站稳,他红着眼睛道:“怎么会这样?治疗不是一直在持续吗?”
“……”纳西妲沉默,治疗是在持续,但癌症这种东西,根据她的了解,和须弥的‘魔鳞病’很类似,这样的不治之症,哪里是治疗就一定会好转的呢……
这个道理,少年同样明白,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道:“王叔知道了吗?”
纳西妲摇头:“没有联系上王叔。”
“电话不通?”少年疑惑问。
“空号。”纳西妲说:“两个月前就已经联系不上了,之前是一直无人接听,前天开始变成了空号。”
少年怔住了。
......
中午,少年把给奶奶的饭菜端进卧房后,回到了餐桌上。
放学回来的欢欢拿着筷子,低着头一点点戳着米饭。
“欢欢,怎么不吃菜啊?是不合口味吗?”少年努力挤出笑容,声音温和地问。
欢欢没有说话。
少年无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关心奶奶的状况吗?放心吧,治疗很顺利,很快就能好的。”
这次,欢欢终于抬头了,粉嘟嘟的可爱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通红,泪水还在止不住地涌出,她声音哽咽:“小灵哥哥,爸爸是不是不要欢欢了啊?”
少年的手微微一僵。
......
前往望海市的高铁上,纳西妲默默牵着少年的手,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希望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让精神紧绷的少年放松一些。
不过显然,这是徒劳。
少年始终处于坐立不安的状态下。
直到他们来到望海市,一路打听着来到了一片工地上。
少年深呼吸了几次,调整了一下表情,到不远处的商店里买了包好烟,让纳西妲在外面等着,自己迈入了工地......
“哎哎,来,叔,来根烟。”
“啊对对,那个叔我跟您打听个事啊……”
“好好,我马上走!”
......
“叔,这天真热哈,我看您这汗流浃背的,来瓶水不,旁边小卖部刚买的,还冰着呢。”
“啊?不要钱,就是想跟您打听个事。”
“哦,这样啊……”
......
少年在工地里四处转悠,逢人便挂起一副堪称谄媚的笑容,不断地打听着关于王叔的消息,然而好一点的,就是摇摇头说不知道,遇到脾气不好的,马上就是一句:“滚远点!”
就这样在不断的无果与碰壁间,满头大汗的少年,内心却是不断地在了冷却冰凉下去。
终于——就在少年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皮肤黝黑,戴着安全帽的老人走了过来。
老人二话不说,朝少年招了招手:“来根烟。”
少年目光无神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将并不剩下几根的烟包整个放进了老人的手里。
老人“嘿嘿”一笑,自己摸出打火机给烟点上了。
他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了好大一个烟圈。
少年并不喜欢烟味,他迈腿打算离开。
“小伙子,你是在找王德远是吧?我刚刚看你跟好几个人打听这事。”
老人的话,让少年的脚步一顿,随后立刻狗腿般凑了上来,殷勤地递上最后一瓶矿泉水:“老伯您喝水……”
“好小子,挺上道啊。”老人接过水,在手里颠了颠。
少年谄笑两下,随后连忙道:“那个王……”
“这事啊……这工地上估计也就我还知道了。”
“那您请……”
“咳……”老人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摩挲着。
少年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塞进老人的手里。
老人立马笑呵呵地将钱塞进了口袋,随后凑近少年的耳朵小声道:“你是王德远的什么人?”
“我是他侄子。”少年斩金截铁道。
“哦,那他还有其他家人吗?”
“……”少年犹豫瞬间,摇头:“没有了。”
“这样啊……”老人,目露思索,半晌,他用更低的声音说道:“王德远死了,上上个月夜班从楼上掉落下来摔死了,大老板为了施工不延期,不赔偿,让人给尸体灌水泥柱里埋地基里了。”
少年的神色彻底呆住了。
然而老人却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补充道:“我跟你说这个呢,不是我好心,这是要有报酬的,你呢,给你叔找到,等抚恤金下来,你得分我一半……”
此刻,少年已经完全听不清老人的话了,只觉得世界和自己之间隔了一层膜,除了一片嗡响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