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瞳孔缩了缩，随后握紧怀中的匕首疯了一般往人群中挤去。
她越着急越挤不进去。
她只能大喊着褚南蜀的名字，跟着马儿沿着街道跑，踩到一块凹凸不平的地砖摔倒在人后，最终淹没在人群中。
少年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儿的步伐，打不起一丝的精神。
褚南蜀倏地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是谁？
小狐妖吗？
可是她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日柳忆岚遇刺，自己去地牢中找了好多遍，始终未见小狐妖的踪影，明明只差一点，自己就能救下她。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这般在意她，在意一个狐妖，她只是一个妖族。
儿时见证父母惨死在自己身边，他死死地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惊恐地躲在柜子中看着父母被残忍的妖族杀死！
自己的心不是早应该在日复一日麻木、机械捉妖时，变得如同钢铁一般冷硬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放心不下她，一个天性卑鄙冷酷的妖族。
因为她是不同的。
小狐妖会在自己遇到危险时，放下一切去求他们放过自己。
小狐妖是希望自己活着的，而不是单纯的成为一个捉妖工具。
小狐妖给了自己太多太多失去的，没有体验过的温暖与亲情、爱情。
他想要小狐妖，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但他的身份和父母的遗愿终究让这一切成为空谈。
褚南蜀只能在自己的心中一遍遍地对苏灿说：对不起，今生已许道，来世再许卿。
他转了个头，却没有发现苏灿的声音，只用余光看到街道右侧的人群中凹下去一块，似乎是有什么人在说，“有人摔倒了。”
褚南蜀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与他无关的事情，不值得自己引起注意。
殊不知，他心心念念的人正在被鼎沸的人群踩踏。
远处的夜昭尘在苏灿摔倒的第一时间就赶来，几息后一挥手，人们只感觉到一阵风拂过，将他们逼退几步。
狼妖扶起他，夜昭尘带着黑色面具，苏灿并未认出他，而是轻声道谢，随后从他的怀中离开，追着马车跑远。
夜昭尘保持着刚刚扶她的动作，久久未动弹，半晌后消失在街道上，朝着苏灿消失的方向追去。
褚南蜀带着迎亲队伍在山脚下停住，刚下了马就看到有一个身影朝着他跑来，手中的匕首闪出的暗光照在他的眼上。
少年下意识地抬手攻击，手中掐了一个法诀，那人就被击飞出去。
哐当一声，匕首落在地上，人群又是一片沸腾！
这个声音令褚南蜀看向那个黑影。
那是一个女人。
身上没有任何的法力或者妖气。
她的脸上有几道伤疤，那双眼眸中含着复杂的神色，令他看着就心神一颤。
有怨恨、哀伤、痛苦......还有深深压抑却还是控制不住涌出来的爱意。
褚南蜀怔愣了一瞬，实在是她太像小狐妖了。
有一瞬间，少年竟然以为是苏灿站在自己面前。
褚南蜀刚想说什么，就察觉到浓重的妖气正袭来，下一瞬，强大的妖气朝着自己涌来。
少年幻化出一把灵剑挡在身前。
砰地一声，黑色的雾气夹杂着妖气就轰在灵剑上。
一个黑袍的妖族缓缓从背后抱着那个面带疤痕的人类，似乎那个丑陋的不能再丑的人是世间最珍贵的珍宝，他恨不得捧到天上。
奇怪的是，狼妖也只是冷冷地看了褚南蜀一眼，没有说话，抱着默默流泪的苏灿飞走，又引起人群的一片哗然。
奇怪的是，一向热衷于捉妖的少年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
因为那个人类像极了小狐妖的原因吧，褚南蜀看着那双熟悉却又陌生的乌黑眼眸，顿在了原地。
人群催促，少年缓过神来，似乎怀念、身不由己般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最后收回视线，继续上山。
人们没有继续跟着，而是看着褚南蜀上山时挺拔的身姿，感叹着褚南蜀实力高强、天之骄子，与宗主之女甚为般配。
褚南蜀穿着一身婚服独自行走在上山的路途，草丛中却窜出一个人影，这次他看清了，是狐族的医师许伯伯。
少年出奇地没有攻击他。
许伯伯的神色有些奇怪，褚南蜀这样想着。
“少年，今天你不能迎娶刑钊宗宗主的女儿。”许伯伯的嗓音轻叹。
褚南蜀的瞳孔微缩，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念及他当时在狐族的救命之恩，始终没有攻击他，反而微微皱眉提醒他：“你若是再不离开，身份就会曝光。这里都是人类道士，很厌恶妖族。”
许伯伯叹息一声，“我不是妖族。”
褚南蜀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阵儿，反复确定了好几遍，最后发现许伯伯果真不是妖族，警惕地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许伯伯望了几眼，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只说了四个字：“你的身世”
褚南蜀脸色一变，拉着许伯伯就走到无人的洞府，两人坐下聊了近半个时辰，最后少年瞳孔幽深地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褚南蜀抬头，走出洞府，身上弥漫着一股无言的悲伤，他捏紧拳头，望着原本晴朗此时却有些阴沉的天。
他很想大喊一声：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最终，理智让他克制住自己，少年僵着背离去，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同小狐妖的一幕幕，他闭了闭眼。
自己穷尽一生追逐的目标，到头来只是一场复仇，不，不能说成复仇。
那是他们欠妖族的，它们只是来复仇，少年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恶人一方，对妖族进行了残杀，迫使它们灭族。
这样一看，妖族来复仇似乎也是对的。
那么，少年很想问问死去的父母，你们为什么要我继续学习捉妖技艺？是为了将仇恨一直延续下去吗？延续到无辜的妖族身上，继续犯错？
褚南蜀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他微微佝着背爬上山，阴沉的天打了几个闷雷，大雨来的又快又急，淋了褚南蜀一路。
刑钊宗的弟子支着伞跑来，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上来？
褚南蜀没有说话，冷着一张脸径直绕过他们，拖着被雨水打湿的身体，走着走着脱下最外层的红色婚服，一步步迈入了热闹的大殿。
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齐刷刷地看向褚南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