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朵的头偏在一旁,浓密的卷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侧脸。
上次是吴峰,这次是张蕙兰。
就在刚刚,盛朵见到张蕙兰的一刻,心中竟然还产生了可笑的希冀。
可这一巴掌落下来,真的疼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仅剩的所有幻想都被打碎了。
她是真的可笑,在这场所谓亲情的棋盘中,一而再再而三的栽跟头。
“朵儿……”
“妈,适可而止吧。”盛朵耳朵嗡鸣,但她没有表露出任何不适,声音冷漠地说道:“我还得谢谢你这一巴掌,让我坚定的不会再退让一步。”
张蕙兰脸上的心疼和自责,此时此刻不合时宜的出现,显得荒唐又可笑。
“妈妈不是故意要打你,你要是听点话妈妈也不会跟你动手,朵儿,你怎么就不能让妈妈省点心呢?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就听不懂妈妈的话呢?”
盛朵往后退了一步,兜里的手机嗡鸣,她也没去理会。
这次她与张蕙兰之间,真的产生了一道再也不能逾越的鸿沟。
她想再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就这样吧。”
盛朵绕过张蕙兰,在众人的偷偷注视中,昂首挺胸的离开了。
夜幕渐渐低垂,班车一辆接着一辆,盛朵坐在公交站台出着神,直至感觉有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盛朵抬眼看过去,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不然她怎么会看到傅景焱?
“动不动就玩一次失踪?你这丫头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哦,不是错觉,会说话。
“你怎么会在这儿?”
傅景焱把她的手机拿过来,摁亮了举在她的眼前,“宝贝,你手机都快被我打没电了,再找不到你我都打算报警了。”
盛朵张了张嘴,有点哑口无言。
“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
傅景焱是商量的语气,要不要跟他说全凭盛朵自己决定。
盛朵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她竟然在这儿坐了三个小时,傅景焱竟然找她找到现在。
“对不起。”她轻吐出一口气,心中郁结依然难消。
“盛朵,我找你找了三个多小时,不是为了听你跟我说对不起的。”傅景焱也没强迫她,抬起手,想了想还是落在了盛朵的头上,“不想说就不说,但饭总得吃对不对?”
他的掌心温热,在她头顶上轻抚的时候,竟然格外令人心安。
他的语气也太过温和,让盛朵奇异的产生了自己似乎是被在乎的感觉。
傅景焱刚起身,盛朵及时拽住了他的衣角,眼眶微红。
“我今天……心情有点不好。”她说。
傅景焱眉梢一扬,又重新蹲了下来。
“谁欺负你了?”问完之后,傅景焱一拧眉,突然伸手捏住了盛朵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因为天黑了的缘故,刚刚傅景焱没看清楚盛朵的脸,此时借着刚停下的公交车灯光才看清楚她脸有点肿。
这小丫头是遭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的被人打?
“我妈打的。”
傅景焱一怔,这回答倒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你妈打的?盛朵,你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我有时候也挺怀疑。”盛朵苦笑一声,把他的手拿开,“大概我当年是被我爸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因为这点事儿哭有点丢脸,又偏开头忍了回去。
傅景焱难得强硬了一回,又板着盛朵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
“哭不丢脸的盛朵。”傅景焱认真的看着盛朵,说道:“受了委屈也不用一直忍着,我又不会嘲笑你。”
盛朵摇了摇头,“我没有委屈,我就是……”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可此时此刻傅景焱在她面前,分明是在关心她,她又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怜了。
这世界上悲惨的人太多了,她吃得饱穿得暖,也没什么可自怨自艾的。
盛朵突然收敛了情绪,说道:“我饿了。”
这话题跳跃的有点快,傅景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蓦然一笑,也没再揪着这个话题继续问她,点头道:“行,吃饭。”
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吃过饭,盛朵觉得自己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
因为这顿饭是傅景焱请的。
回到家后,两个人一齐上楼,盛朵刚打开卧室的门,傅景焱突然又喊了她一声。
“盛朵。”
盛朵推门的动作顿住,回头看他,“怎么了?”
“人不可能是没有感情的动物,遇到不好的事情你可以悲伤可以难过,因为哭不代表一个人软弱,恰恰证明这个人其实是善良的、有温度的。”傅景焱朝她微微一笑,说道:“让你难过的人,都将促使你更加强大,伤害你的人,终将用另一种方式成全你的人生,明白吗?”
盛朵抿了抿唇,压下喉头的酸涩,一扬唇,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晚安。”
进门之后,盛朵将后背抵在门上,半响后,蓦然一笑。
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些安慰的话,会是傅景焱说给她听的。
他那么认真的告诉她,受了委屈也可以不用忍着。
爸爸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她经常难过的半夜哭醒,起先张蕙兰还会哄一哄她,次数多了她就逐渐失去耐心,声音严厉的教育她:“盛朵,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吴悦刚出生的那段时间,妈妈全部时间都在围着吴悦转,盛朵觉得委屈也掉过眼泪,但张蕙兰当时不耐烦地对她说:“朵儿,妹妹还小,你能不能懂点事?她哭你也要哭,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现在都应该帮妈妈照顾妹妹了。”
彼时的盛朵终于意识到,哭从来不能解决问题任何问题,还会被妈妈讨厌。
她允许自己难过却再也不会掉眼泪,就算受了委屈也永远都在想方设法调节情绪。
今天是她十几年来的第一次情绪崩溃。
傅景焱简单的一句话,让她坚硬了近二十年的心,彻底溃不成军。
盛朵双手捂住眼睛,用滚烫的泪水,彻底送别了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