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悦上前扣动门环,沉闷的敲击声在夜晚传的很远,过了好久,沉重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从里面先伸出一盏油灯,接着探出一个脑袋,一脸不耐烦的呵斥道:“大半夜的,谁啊?”
秦悦细细打量着此人,见他虽满头华发,眼神却四处乱飘,一看便知是个爱偷奸耍滑的主。
“我是林悦。”
她自报家门,门内老者半眯着的眼睛顿时闪过一丝惊慌,随即不耐烦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
“呦,原来是永乐郡主啊,老奴刚才不知道是您,还请永乐郡主不要怪罪,实在是没想到您这么晚了还过来了。”
这话咋听好似的十分恭敬,可细想却能听的出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秦悦心下有了数,点头道:“皇上赏赐,不敢随意拖延。”
老奴脸色变得几变,语气不悦的点了点头,“是老奴愚钝了。”
大半夜的,秦悦不想与他站在门口聊废话,抬步朝里面走去。
“你原来就是这院落的下人吗?”
老奴看着她信步往里面走,一副主人的模样,心生不满,回答的口气带着几分自得,“正是,京都寸土寸金,尤其是这一条街,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您别看这院落小了些,以前可是定北侯的故居,老奴正是定北侯方管家,承蒙皇上顾及老奴一生为了定北侯后鞠躬尽瘁,特恩准老奴可继续留在此处。”
秦悦脚步微顿,她一早从这老奴敢如此怠慢她,就已经大致猜到是个不好处理的人物。
没想到居然还得了皇上的特许,要想弄走他,怕是要费些周章了。
提步继续前行,天太黑,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笼实在是没办法看清周围的环境。
“先带我去房间休息吧。”
她今天也着实是有些累了。
方管家身子僵直了一些,随后又恢复了平静的道:“老奴不知永乐郡主今晚连夜回来,所以还没来得及将主院收拾出来,只能委屈您现在偏院暂住一晚了。”
秦悦就连漏雨的茅草屋都住过,又怎么会介意偏院呢。
“好。”
方管家原本还以为她会不答应呢,都已经想好了后面要说的说辞,结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黑暗中,他混浊的双眼闪过一丝算计。
虽然看不清周围的环境,秦悦也用心的记着走过的路,可左拐右转的,过的门还多,秦悦已经有些发晕的时候,终于听在了一处房前。
“永乐郡主,到了,这里以前是定北侯嫡小姐居住的房间。”
秦悦点了点头,轻轻推开、房门。
扑面吸了一鼻子灰尘,秦悦措不及防的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方管家这才后知后觉的懊恼道:“哎呦,老奴该死,忘记提醒郡主小心些,因为宅子长久无人居住,又是临时下的圣旨,就老奴一个人打扫,难免有疏忽的地方。”
秦悦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冷眼看着他,“既然都没打算,本郡主还是去住院住吧。”
说着,她便往回走。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老滑头还如何说辞。
方管家慌了,连忙拦在秦悦身前,讨好的道:“已经这么晚了,郡主肯定也是累坏了,就别折腾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他死活都不能让她去主院的,正房里还放着他的东西呢。
虽然宅子里早已经没了主家,可他一个奴才,就算是空房子也该记得身份,如果让她知道这么多年他都霸占着正房,他的小命弄不好就要交代了。
秦悦只是冷眼看着他,将他看的彻底慌了神的时候,才幽幽开口,“好吧,明天一早你务必将主院收拾出来。”
方管家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连连点头,“郡主放心,老奴定当办妥。”
秦悦转身进了房间,用火折子点燃油灯。
昏黄的灯光将房间照亮。
房间分为里外间,外间放着一张矮塌,应该是供下人夜间伺候时临时休息用的。
里外间隔着一道拱门,两边束着粉色纱幔。
里间靠近窗户的位置放着一张梳妆台,墙角摆放着一个木柜,两个木箱,另外一边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漆红木床,同样束着粉色纱幔。
中间还放着一张圆桌和四张圆凳,圆桌上什么都没有。
秦悦看着圆桌上留下来的灰尘痕迹来看,这里以前应该放着一套茶具。
不过,却在最近被人拿走了。
能在宅子里随意走动的,暂时就一个人,方管家。
他还好意思说收拾了家,就这满是灰尘的房间,哪里有半点收拾的痕迹。
走到床榻前站好,伸手将上面的被褥丢在地上,再次掀起一片灰尘。
她捂着鼻子待灰尘散尽才继续折腾那张床。
直到只剩下木板,秦悦才停下,将背包丢在上面,合衣躺下闭上了眼睛。
终于离开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嘴角忍不住上扬。
等情况稳定了以后,她便将娘他们接过来。
胡思乱想着,人居然睡着了。
秦悦平日里要是换了新环境,多少都要适应几天的。
可现在却是睡的香甜,甚至还做了个美梦。
梦中她又看到了那个小男孩,他们无忧无虑的手拉手奔跑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
一切岁月静好,他们对视而笑,相依为命。
清晨,秦悦是被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叫声喊醒的。
她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懒羊羊的说道:“什么事?”
“回郡主,五公公前来宣旨了。”
秦悦瞬间坐了起来,抚平衣裳上的褶皱后,才打开了门。
“带路。”
面对微冷的语气,方管家根本不在意。
昨晚,他回到正房后依旧忐忑不安,他害怕秦悦突然反应过来,前来找他的麻烦。
可他等了一夜,秦悦没有丝毫动静不说,就连今天早上他叫的那么大的声音,她都没有半分斥责的意思。
足以见得,她就是个软柿子。
等一会儿接完圣旨,宅子里没有别人的时候,说不定他劝一劝,正房依旧留给他住呢。
心里有了决断后,方管家的脸上已经浮现了几分喜悦。
传旨的是小李子,他的身后站了一个老嬷嬷和几个宫女,秦悦疑惑的皱了皱眉,却并未询问。
小李子看到秦悦后,立马喜笑颜开的躬身行礼,“给永乐郡主请安,咱们又见面了。”
身后的嬷嬷和宫女们也跟着行礼问安。
秦悦同样说了几句客套话。
小李子这才宣旨,旨意的大概意思,皇上念及秦悦独自生活在外,无亲人帮衬,着实有些艰难,所以特意赏赐给她几个下人。
秦悦叩首感恩,心里却不是滋味。
说的好听是赏赐,可真正的意思,却是监视。
她就知道皇上并不是白白放过她,又是褒奖,又是赏赐的,这多少看着有些怪异,原来是另有目的。
她只管静观其变就好,皇上自然会等不及。
小李子得了赏钱,高高兴兴的走了。
秦悦看着毕恭毕敬站在旁边的嬷嬷以及宫女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分配。
方管家却是黑了脸。
之前他只知道皇上下了圣旨,却不知道内容。
没想到居然是赏赐下来这么多人,看来,皇上真是极其喜爱这个永乐郡主啊。
不过,皇上也特许他继续留在宅子里,也是一种圣恩,所以,他并不害怕。
可他刚刚定的计划显然是行不通了,甚至还要多加小心,免得被人留下把柄。
他心中纵使有诸多不满,却也知道此刻不是他能随意开口的时候,只竖着耳朵想要听一听接下来还有什么事。
老嬷嬷到底有经验,恭敬的道:“永乐郡主,以后奴婢们就是您的人了,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吩咐?”
秦悦道:“我没什么经验,不如嬷嬷帮我分配一下她们日后的活计吧。”
嬷嬷也不推辞,立马道:“老奴以往在宣妃娘娘跟前近身伺候,还有宁枝和宁叶,她们之前都是宣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其他宫女老奴虽然不了解,却也是守规矩的人,郡主可以放心用。”
秦悦此刻听的心尖猛跳,宣妃不就是虐打宝珠的人吗?她身边的人怎么都出宫来了?
难不成,她出事了?
一连串的疑惑在心中徘徊,秦悦故作镇定的问道:“你们既然是宣妃身边亲近之人,怎么会突然出宫?”
老嬷嬷神情浮现一丝古怪,随即道:“宣妃娘娘良善,想到郡主您独自在京都城生活定然十分艰难,特意将奴婢等送来永乐郡主府伺候您。”
什么?
秦悦惊诧不已。
这么说的话,是宣妃劝皇上下旨赏赐人的?
可她记得没错的话,她与宣妃并不熟悉。
最多就是见面时行礼问安。
她为什么为了她去求皇上呢?
这不合理啊!
想了半天,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丝想法。
难道,宣妃知道了宝珠曾经对她说了被虐打一事?,所以,特意派人来监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