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遥去了趟建义伯府,建义伯夫人倒是热情的把她迎进去了,林老太太也见到了。
可林嘉儿始终没有出来,老太太便吩咐人去请。
不一会,一个小丫头来回说:“小姐昨晚上没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叫不太醒。小姐迷迷糊糊交待了,她实在起不来,见不了贵客,也出不了门,请多原谅。”
伯爵夫人冷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我们这位嘉儿小姐,就是个不好相处的性子。
将军夫人大热天过来,她就算起不来,抬也该抬来。
纯玥郡主那么大的面子,好心请她,她也敢驳,真是个不知好歹的。”
林老太太脸色有些挂不住,只道:“这孩子一向体弱,我对她娇惯了些,让你见笑了。”
孟晚遥道:“这没什么,我也是病过的人,怎么能不体谅?想来嘉儿也是实在不舒服,不然没有不见我的道理。
我跟外祖学了些医术,既然她不便出来,我想去她屋里,给她把把脉,请老夫人、伯爵夫人应允。”
林老太太不好拒绝,那小丫头却道:“小姐睡着呢。”
孟晚遥淡然一笑,“睡着也不耽误诊脉。”
林老太太点了点头,伯爵夫人便引她去了林嘉儿的屋子。
林嘉儿一个孤女,寄居在这伯爵府,并没有自己的院子,一直安置在老太太院里。
孟晚遥进了她的屋子,床上的人悄无声息的睡着。
林夫人要去叫醒,孟晚遥忙挥了挥手,探了探她的脉搏,轻声道:“嘉儿这病,不轻不重,只是缠绵数年,不易好。”
林夫人道:“是呢,可不是我们夫妻苛待她,不知请过多少名医给她治过,总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少,坏的时候多。”
孟晚遥道:“这是慢病急不得,而且需要忌口。鱼、虾、海菜,通通吃不得,盐也要少吃,不能吃海盐,要吃湖盐。
最要紧的是不能劳累,她是不是时常觉得浑身无力?走几步路便会出汗,拿一点东西就气喘不止,手抖得厉害,是不是?”
林夫人惊道:“正是正是,哎呀,想不到将军夫人医术如此高超,就跟你亲眼见到似的。她平常这样,我还以为她是娇惯坏了,装出来的。”
孟晚遥摇了摇头,“我回去让人送几服对症的药过来,让她先吃半个月,看看怎么样。如果见效,治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只是三五年内,还得忌口。”
她看了看桌上的一摞书,都是文史国策一类的,便对那个小丫头叮嘱道:“回头劝你们小姐少看这些费精神的书,免得头疼。实在要看,瞧瞧话本也就罢了。”
那小丫头道:“我也觉得这些书看得累人,早劝了,小姐性子倔,不听我的。”
林夫人一听,不由冷嘲热讽几句,“谁说不是呢?一个女孩子家,成日看这些,动不动还高谈什么治国之道。又不是男人,考不了状元。国家大事,哪是小女儿家能看得明白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孟晚遥秀眸微张,凛然道:“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街上不论是地痞混混,还是大字不识贩猪屠狗的商贩,都敢大谈治国之道。怎么偏偏读书识字的女人,不能谈国策?”
林夫人见她不悦,转而又说:“也不是不能谈,只不过女人毕竟属阴,每月行经,是污秽之物。我们老爷说国策连着国运,女人沾多了,会染上邪气。”
孟晚遥冷笑一声,高声道:“建义伯如此高见,不在家里说。应该去宫里,和太后皇后讲。
若不是女人每月行经,孩子都从狗肚子里生出来吗?
什么污秽邪气的,说这话的人,当初就该化作一滩经血流到马桶里。
腌臜之物,生出来也是招人厌烦。
女人若是既污秽又有邪气,怎么不把我们都赶出大盛?留男人在这里,不到百十年,不用人来攻打,也自生自灭了。”
“你……”林夫人被她一顿抢白,也动了气,“你小小年纪,说得都是什么下流话?你要不要脸?”
孟晚遥绷着脸给她行了个礼,“我是污秽之人,只会讲这些污秽之话。
夫人您想听干净的,不该在内宅里,和我们这些邪气的人打转。您该去朝堂上,那里阳气重。
我是晚辈,不大会说话,言语有冲撞之处,请您多多原谅。家里还有事,告辞。”
林夫人气得浑身发颤,步履蹒跚的追在孟晚遥身后,用手指着她的背影,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你……你……怪不得你婆母看不惯你!”
孟晚遥冷笑两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流鸢、青苗、月离,三个丫头跟着,此刻也都气呼呼的。
流鸢忍不住开口道:“这建义伯府是什么破地方?没一个正经人,林小姐孤僻无礼,林夫人还说出那样的话,真让人生气。”
青苗道:“这位林夫人不像咱们女儿家,倒像个男人,张口闭口挑女人的错处。
传言说她的两个儿子曾凌辱过一个民女,十有八九是真的。女儿污秽,男儿金贵。当神一样供养着,娇惯着,活该不成器。”
孟晚遥叹了口气,见月离沉默不语,便问:“月离怎么看?”
月离垂首道:“我是庶女,小时候也是爱读书写字的。林夫人说的那些话,我从小到大听过很多次。太太您听着生气,我却仿佛习惯了,想来林小姐也习惯了。
太太作为孟大人的掌上明珠,从小定是万般宠爱,精心教养。
奴婢刚刚听到太太说的那番话,很是震撼。
原来女儿家也能有指点江山的气魄,奴婢羡慕得痴了,不知该说什么。”
月离是罪臣之女,又是庶出。
小小年纪家道中落,沦落为奴。读书识字,又遇到磨难,也算是历经沧桑了。
跟她一比,流鸢和青苗还是两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每日跟在孟晚遥身边,吃吃喝喝,人生轻盈极了。
孟晚遥擅于洞察人心,自然知道月离心头的沉重。
自打她被段若兰送过来,就谨慎小心,勤恳多劳,生怕被人拿到了错处,赶出去。
大概是经历得多了,只求安稳度日了。
孟晚遥握着她的手,“人呢,一辈子几十年。前面活得不如意,就留在前面。后面,自有得意的时候。没有家人,还有自己。后日马球会,你也跟我们去,见见世面,高兴高兴。”
四人在马车里闲聊,忽然马儿一阵嘶鸣。
驾车的李莽勒住马,向车内道:“小姐,三爷来接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