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客都睁大了眼睛。
开始了。
“姑娘请吧。”阿玉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摆在君锦面前的,是三排贯耳壶。按照方才的规则,她需要将箭矢投入到壶耳或者壶嘴中,但投入壶嘴只能算半支,所以最好是尽数投入壶耳中。
君锦看着面前的第一排贯耳壶,拿起一支箭矢,手腕轻轻用力。
嗖的一声响过。
箭矢穿过壶耳,立在了地上,箭尾依着壶耳不曾滑落。
“中了!”
各位看客连声叫好。
“姑娘好准头。”阿玉说道。
“公子客气了。”
“阿锦姑娘,我可是最不讲客气之人!”阿玉微微一笑。
现在轮到他,他直接拿起了五支箭。
“阿玉公子又要连投了!”
“快看快看!”
抬手落手间,只听见箭矢击打壶耳的几声哐当声,片刻后,五支箭矢已经全部落入壶耳中。
“全中了?”
“阿玉公子全中了!”
“可不是么,贯耳连中,阿玉公子以前就已经展示过了。”
场外顿时热闹起来。
君锦挑眉,这个阿玉果然有几分本事,不过,她今日来也不是来藏拙的。
“姑娘请。”
君锦拿起剩下的四支箭,一支一支向壶耳投去,不出所料,也全都中了。
“哎!她也中了!”
“这姑娘还真有点本事!”
“要不要给她也下几注?”
...
大堂内一时关于台上女子的议论多了起来,直至第二轮开始,才安静片刻。
“第二轮,换排!”司射说道,撤下了第一排的贯耳壶。
“红方先!”
台上二人再度先后执起箭矢,连续投去。
“红方中五支!”
一阵躁动后。
“蓝方,也中五支!”
又打平了...
琵琶女素手拨弦,琴声穿过整个大堂,示意这一局是平局。
大堂内再次声如雷动。
“这,这姑娘是什么人?从来没有人能与阿玉公子的贯耳平局啊!”
“我也从来没见过她,难道真是人外有人?”
台下此时已经有人改变了主意,朝注台的方向涌去。
“司射,我要下注蓝方!”
“司射,蓝方再注两百两!”
“相信阿玉公子!红方再注一百两。”
...
贺天孤和东琉坐在离戏台不远的地方。
“东琉兄,你这位姑娘可有点本事,能与阿玉打下两个平局。”贺天孤摸了摸胡子。
“她啊?”清朗的男声微微上扬:“三脚猫功夫罢了。”
“第三轮,换排!”
随着玉走珠盘的琵琶声响,司射又命人撤下了一排贯耳壶。
剩下的壶与君锦二人已经有些距离,想要贯耳连中已经有些难度了。
“连平两局,红方先!”司射伸手示意。
“姑娘,休怪我手下无情了。”阿玉势在必得地笑了笑,话毕,拿起五支箭,瞄准了几尺外的壶,一支接着一支投了出去。
只听见叮当几声,壶耳处已经插上了好几支箭矢。
只可惜,这好几支并不是五支。
人群如潮水一般涌来。
“中了几支?一、二、三、四...四支?”
“哎呀!四支么,就差一点儿啊。”
“你懂什么!这么远,贯耳能五中四也很厉害了!”
...
“阿锦姑娘,请吧。”阿玉眼里闪动着雀跃,似是对自己中了四支很满意。
君锦这次也一下拿起了五支箭。
“她要干嘛?”
“这姑娘也想继续连投么?”
“这么远,她可不是阿玉公子”
场内,出乎众人意料的,君锦突然扬起手臂,手上攥着五支箭。
“什么?”
“她,她怎么一次拿着五支?”
“这姑娘疯了么?”
“哎,司射!我要再下注红方一百两!”
“下什么注,她都要投了!”
全场的看客们都深吸了一口气。
君锦将五支箭一字排开,一手捏住,送了出去。
哐当哐当的声音陆续传来,只有中间一支箭落了在地上,其他四支各落在两边的壶耳中。
“又,又平了?”
“她这样投都能中四支?”
大堂里顿时如雷鸣般轰动。
“这姑娘乃神人哉啊。”
“我,我刚押的红方,现在还能改么!”
“你傻呀,都平了,还下什么注。”
惊呼声和吵闹声轰然而起。
阿玉的笑容突然间僵住。
不止是他,此时贺天孤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底划过一抹惊异。
“第三局,平!”
司射的声音的琵琶声同时响起。
阿玉此时也找回了一丝镇定,对君锦道:“阿锦姑娘技艺精湛,原是我小看姑娘了。”
君锦低头道谢,心说你也不赖。
“又平了呢。”东琉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一丝似笑非笑的味道:“天孤兄,要加局了。”
“对。”贺天孤被这场精彩绝伦的投壶深深吸引,仰面大笑,对着司射说道:“加局!”
“加局?!”
“加局了!”
“可是,加什么呢?继续再摆一排么?”
场下的看客们更加激动,他们从未见过贯耳的第四局。
司射此时也从场下转到了台上,对着台下众人道:“诸位莫急,为了公平起见,第四轮投什么由抽签来定!”
说罢,拿出一个签筒,将里面的签拿出来在众人眼前晃了一趟。
“这里头共有三种签,分别是五支平投、五支齐投和五支盲投,抽到哪一项,便比试哪一项。”
所谓平投,就是继续前三局的投法;所谓齐投,就是同方才君锦投第三轮一样,五支箭矢一次投完;而盲投则是在壶前立上一道屏风,相当于被蒙上眼睛投壶。
此言一出,四下里骤时喧闹起来。
“我从没见过有人盲投能中?这也太为难人了。”
“听说阿玉公子曾经投过盲投......”
“可,可若是抽中了五支齐投,岂不是这位姑娘就赢定了”
“我看也未必。”
“那,那这一轮押谁?”
“肯定是蓝方姑娘啊,人家齐投都这么厉害了!”
...
“抽签!”司射的声音平静了全场的喧嚣。
“阿锦姑娘。”阿玉温和的声音响起:“你是客人,便由你来抽吧。”
司射将签筒举起,送到君锦手边。
君锦并未推辞,手指伸进签筒捏住一张木签,正欲抽出时,签筒却突然抖动了一下。
被她捏住的木签啪嗒一声掉了回去。
看到场上的动静,众人的目光都一瞬间聚拢在她手上。
这是要干嘛。
东琉眼里的笑意并不曾减,但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摸上了腰间悬着的剑。
“哎哟,姑娘,鄙人方才不小心手滑了,姑娘请再取一根吧。”台上的司射难为情道。
君锦看了一眼台下的他。
他的视线也看了过来,镇定的,又狠戾的。
“姑娘,请再取一根吧。”司射再次躬身递上签筒。
君锦敛下目光,又捏住了一根,抽了出来。
这次司射稳稳抱住了签筒。
“五支......盲投。”君锦念出上面的字。
盲投!!
“嘶——”
“盲投?真抽中了盲投!”
“苍天有眼!不想老夫这辈子活着还能看到盲投!”
“哎呀,倒霉见的,又抽了一次,居然就抽到盲投了。”
“那这姑娘还投得中么?”
...
场下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盲投么。
按照盲投这一式,投壶人要站在屏风前投壶,投完后撤了屏风去看,再来计数。但是......在屏风前只能看见银壶在屏风后的影子,且屏风距这银壶还有个二三丈远。
这一下,就连君锦也皱了皱眉。
“阿锦姑娘以前可玩过盲投?”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失神,阿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灌入。
君锦摇了摇头:“不曾。”
她真的不曾玩过。
“那,玉某只能祝姑娘好运了。”阿玉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盲投!”
“上屏风!”
一杯茶的功夫,场地已经重新布好,一排贯耳壶前摆着四个三折三开的木头屏风,将这一排贯耳壶围了起来。
众人都好奇地围着戏台,早听说投壶有盲投这一式,但是真正见识过的人却少之又少。
“你说这怎么投啊...”
“这不全得看运气了。”
“人外有人,阿玉公子以前投过,还投中了呢。”
“那这姑娘,她方才说她不会啊......”
“且看吧。”
场外的人再操心,也不过是看客。
“第四局,开!”
“蓝方,先!”
“阿锦姑娘请吧。”阿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虽然她确实不曾玩过,但也不是不能玩。
君锦看着桌子上平放着的五支箭,忽然犹豫了一下。
要不干脆五支一起拿?
这样会不会更容易中些。
君锦一把抓起五支箭,在手心依次排开,微眯着眼,看着屏风后瓶子的倒影。
没有立刻投出,只是比试了比试。
“什么?她,她在做什么?”
“她怎么又一次拿起五支了!”
“我看这姑娘是真的心里没底,恐怕是想赌一把了。”
...
君锦心想,你真说对了,她还就是来赌一把的。
其实屏风后的瓶子并未移动,还是方才的第三排贯耳瓶,只要保持着方才五支齐投的手感,中几支也不难吧?
况且既然是来赌,做一些没有把握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的场下,贺天孤已经兴奋地满眼通红,抓着东琉的肩摇了摇:“哈哈哈哈!东琉兄,你带来的这个姑娘,真是太勇敢了!”
东琉看破了司射的把戏,面对靠过来的贺天孤,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不知者无畏罢了。”
台下,许多下了蓝方注的看客们都害怕地闭上了眼,生怕君锦这么随意一投,自个儿的几百两就打了水漂了。
同样闭上眼睛的还有场内的君锦。
看着屏风,君锦突然想起从前在九重天上投壶的场景。
九重天上的瓶子,长长排开,远远看去无边也无际。她那时是如何投的?那时的她可眼观八方,只需微微凝神,就能看到远处瓶口的模样。
所以现在......
君锦闭上了眼,细长的眉毛轻轻蹙起,试着将全部神思凝聚于一处,感受着记忆里第三排那个贯耳壶的位置。
而后抬起手,将手中五支箭矢的位置最后定了定。
下一秒,她腕儿上突然发力,五支箭矢瞬息间被全部送了出去。
除了箭矢穿过瓶身,大堂里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哐当哐当几声响后,声音停息了。
所有人此时都期盼着看一看屏风后的情况,不过还有另一人没投,按照规矩,屏风不可揭开。
君锦睁开了眼,明亮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蓝方,投毕!”
“红方,请!”
阿玉点头,拿起桌子上的五支箭矢,抬起胳膊,手中的五支箭一支接着一支被送出去,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对自己的盲投十分自信,至少是能中三失的。
又是哐哐几声。
声停,大堂里又恢复了喧嚣吵闹的声音。
“揭!”
司射命人撤了这几个屏风。
大堂的看客们此刻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屏风后。
贺天孤直接从雅席上冲到场前,眼里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之意。
“天啊!”
屏风被撤开,两只贯耳壶里各有箭矢。
挂着红色绸带的壶,左边壶耳有两支,右边没中,壶中间有两支,又因为落入中间的箭矢两支只算一支,所以红方一共算来就是三支。
而挂着蓝色绸带的壶,左右两个壶耳中各有两支,壶中间居然还有一支....一共算来是四支半....
这个结果,居然比君锦上一轮投的还多了半支。
“真是神了......这是姑娘的壶......”
“真是这位姑娘的....她真的这么神?”
“我就说这姑娘上一次绝非偶然,真是高人呐。”
“那我押中了!我押中了!”
“怎么可能,阿玉公子怎么会输!”
“我押了五百两红方啊!你们赔我银子!”
喧闹声喜忧参半,充斥着整个大堂。
“哈哈哈!好,太好了!”贺天孤冲到台上,欣喜之情溢在了脸上:“各位,今日这贯耳局,是这位姑娘胜出!”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恭喜贺喜之声。
“贺公子,阿玉公子,见笑了。”君锦对走上来的贺天孤与阿玉施礼。
“阿锦姑娘确实厉害....我甘拜下风。”阿玉僵硬地作了一揖。
“阿玉公子也很厉害。”君锦再次回礼。
“好啊!我今日真是太高兴了。”贺天孤拍了拍阿玉:“阿玉,你不开心吗!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对局,今日真是让我开眼了!”
君锦点点头,目光投向人群的最后。
东琉也恢复了最开始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与她投来的目光正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