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暖气开得满屋燥热。
几个人围着孟伟坐着聊天。
何道调任的消息已经正式确定下来，他将去莫遵义原来履职的怀华市担任一把手书记。这看似平调的一个动作，却暗示着何道的仕途往前走了一大步。
何道离任，谁来接替他担任代理市长？在上级没有特别任用他人的时候，香河市常务副市长孟伟将顺理成章成为代理市长。
孟伟已经从其他渠道证实，他的代理市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通常，代理市长还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市长，必须通过人大会的选举才能正式履职。然而，只要代理上了市长，如果没有特别意外，这把椅子就算落实了。
孟伟从空降到即将当上代理市长，这一路走来，还是比一般人要辛苦得多。
原本，他已经要成为被召回燕京的空降干部。李潇的空降给他的仕途蒙上了一层阴影，谁料在最后关头，李潇失意，他却冲了出来。
孟伟接替李潇之手，在于许广几位常委的极力推荐。省委在李潇调离后，曾专门考察过香河市委市政府的班子，希望从中选拔一位同志来接替李潇。
许广联合了储秀等几位常委，一致力推孟伟。考虑到班子团结等原因，最终省委决定，让孟伟出任香河市常务副市长之职。
孟伟当然知道是谁在背后替他使劲，因此他很自然走进了许广的圈子。
刘非凡进去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人注意。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孟伟身上。对于他们而言，即将成为市长的孟伟的到来，就是他们溜须拍马的最佳时机。不说靠着孟伟能飞黄腾达，至少混个脸熟。
刘非凡轻轻咳嗽一声，才引起大家的注意。
他们回过头来，便看到门口站着的刘非凡。
这是调查中心特别安排给市信访局的一间办公室，以方便他们办公。自从群众都误将调查中心当成燕京巡视组之后，调查中心每天来上访举报的人便络绎不绝。
调查中心的解释根本不能打消群众的热情，他们固执地认为，挂着“国家”牌子的机关，肯定能为他们说话。
有人提议强行驱离群众，但遭到刘非凡的坚决反对。
最后协调让市信访局派一个工作组进驻调查中心，主要负责接待和处理群众上访举报的事务。
也就是说，他们不受调查中心管辖。
信访工作组的工作，刘非凡看在眼里，却从没说过一句话。他们很少准时上班，即便按时来了，也未必会开门迎客。
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是抱着敷衍的态度，不耐烦地告诉群众，他们走错了门。
孟伟首先说话，“刘主任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悄无声息啊，怎么看都像特务。”他以玩笑的口吻与刘非凡打招呼，引来一片笑声。
刘非凡淡淡笑道：“孟市长很忙啊？你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视察了？”
“不敢不敢。”孟伟连忙摇手道：“刘主任，言重了啊。今天是我的信访接待日。信访工作组来调查中心这边，我还一直没来过。所以啊，抽空见见同志们。”
孟伟一句话就将自己的目的说得清楚明白，而且显得很关心下属。
他现在需要群众基础。毕竟，即便他顺利坐上了代理市长的交椅，并不等于他就能有十分的把握将“代理”二字摘掉。
“群众的消息很灵啊。”刘非凡微笑着道：“听说孟市长今天亲自接待，你看，外面已经排成了两条长龙啊。”
孟伟从刘非凡的话里听出来了意思，他尴尬地摆摆手道：“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就开始办公。”
孟伟嘴上说开始办公，人却没动。
根据工作需要，孟伟应该在大厅办公。
刘非凡见孟伟没有要动的意思，他也没再说话，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
他叫来殷实，直接命令他将信访办公室的电断掉。
断了电的办公室，寒冷加潮湿，根本无法让人坐得住。
信访局的人匆匆来找殷实，询问怎么他们没电。殷实笑着告诉他们，可能是电路故障，正在抢修等等。
情况汇报到孟伟哪里，孟伟哪里会相信是电路故障？一栋楼都有电，唯独他们信访办没电，这难道不是人为的吗？
黑着脸的孟伟没与任何人打招呼，接待日的工作也不做了，带着人匆匆离开了调查中心。
殷实把孟伟离开的消息汇报到刘非凡哪里，刘非凡关心地问道：“孟市长走了，群众散了吗？”
“没有。”殷实说道：“孟市长是从后门离开的。门口的群众不知道他走了，都在等待他的接待。”
刘非凡哦了一声，他皱着眉头道：“孟市长不接待了？”
殷实嘿嘿一笑，“我估计，他是生气了。我们将他信访办的电停了，他能不知道？”
“走就走吧。天要下雨。”刘非凡苦笑着摇摇头道：“但是，群众的解释工作还是要做好。”
“怎么解释啊。”殷实为难说道：“本来协调信访办来我们这里设立一个办公室，就是在哄鬼。老百姓哪知道换汤不换药。他们只以为是我们在接待，不会想到还是信访局的人在与他们打交道。”
“你立即安排下去，打开大门，让外面的群众都进来避避寒。既然孟市长走了，这项工作又不好耽搁，要不，我们来负责吧。”
殷实吃了一惊，“刘主任，你来接待？”
“对，我来。”
“上访的这些人，可都不是好惹的。他们可不是顺民，都是刺头。”殷实感叹道：“你知道吗？有人似乎生来就是个为上访而生的，人生不过五十岁，却已经上访了三十年。他的人生，都在上访的路上度过了。”
刘非凡苦笑着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如果一个人没有受到不公平的对待，谁愿意放下一切每天奔波在上访的道路上啊？”
殷实摇着头道：“刘主任啊，有些人就是一根筋，不可理喻。本来一个针眼大的事，他却想把天捅出来一个大窟窿。”
刘非凡眉头一皱道：“我不相信我们的老百姓都是在无理取闹。信访是他们寻求公平的唯一途径，这条路绝对不能堵死。”
殷实暗示他，“刘主任，信访工作有专门的对接单位，我们插手进去，恐怕不太好。再说，我们调查中心也无权干预地方政府的工作，更不能直接命令他们啊。”
殷实是想告诉他，信访工作本来就是务虚的工作。信访单位虽然是政府当中一个看起来很重要的部门，其实他是个被边缘化的部门。
首先，他们只能做一些批转性质的工作，并没有具体的实权去解决访民们的实际问题。
其次，在殷实看来，调查中心直接插手地方的信访工作，就是在制造与地方的矛盾。
“这些都暂且放在一边。”刘非凡指示道：“立即安排我们的人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