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露看着头发花白,步履蹒跚被带进来的沈佳秋时,终于没忍住自己的情绪,哇地一声哭了。
哭声让沈佳秋很讶异,待他看清眼前的沈露后,顿时老泪横流。
“孩子,别哭。”沈佳秋安慰着沈露,“你爸身体还好吧?”
沈露使劲点头,呜咽出声道:“伯伯,您受苦了啊。”
沈佳秋凄然一笑道:“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孩子啊,你今天能来看我,伯伯再无遗憾了啊。你来得好,伯伯正有一件事要求你。”
沈露道:“伯伯,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就是了。我是晚辈啊,您怎么要求我呢!”
沈佳秋认真说道:“这事还真得求你啊。我知道,你爸你妈恨我,我也不怨他们。不过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怎么又不是塞翁失马啊。小露,伯伯过去也是有苦难言啊。但是,这些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沈露将他们一家的情况说给伯父沈佳秋听。她爸妈现在都都已经退休,身体很好。自己调到了香河一中当了老师,爸妈将一生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给她在香河市买了房。
沈佳秋听完,欣慰不已道:“你们好,我就放心了。人啊,不要去求大富大贵,平平淡淡过一生才是最好的啊。”
刘非凡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说话。劝沈露来看望沈佳秋,费尽了他的口舌。
他知道,现在的亲情对沈佳秋来说,尤为重要。亲情也是唯一能打动沈佳秋的砝码了。
沈家兄弟十八年前闹了矛盾后,从此断绝了往来。特别是沈佳冬,公然否定沈佳秋是他的胞兄。沈佳秋一家出事,家产被没收,人被投进监狱服刑,沈佳冬再没露过面。
矛盾这东西一旦结了果,再难解开。
现在的沈家兄弟,比陌路人更冷淡。
沈露是因为刘非凡的一句话打动了她,刘非凡说,“人这一辈子,亲情比什么感情都要重要。一个人亲情缺失,便会生出对人间绝望的心情。”
作为沈家儿女的沈露,当然知道父辈之间的恩怨有多深。
她永远都忘不了堂兄沈明天的所作所为。在沈露看来,哥哥沈明天就是一个骄横跋扈的富家公子哥形象。作为在外喝过洋墨水的他,居然会没有人性最体面的礼貌。他从来不叫她父亲为“叔”,开口闭口都是一句“老沈”,让沈佳冬气得牙根痒痒,却奈何不了他。
当然,她也记得伯父沈佳秋对自己的疼爱。沈佳秋过去一直将她视同己出,曾给弟弟弟媳提了要求,想将沈露接到他身边去抚养,被弟弟沈佳冬坚决拒绝。
沈佳冬说得最过激的一句话就是,“沈佳秋,今后哪怕我沈佳冬一家讨米要饭,老子讨99家,也不会去你家门口要一口吃的。”
十八年过去,沈露已经长成美丽端庄的大姑娘,而且还成为了一名名牌中学的老师。沈佳秋面对沈露,激动不已地说道:“小露,沈家今后就只靠你一个人了啊。”
沈露低声道:“伯伯,不是还有个沈明天吗?”
一提儿子沈明天的名字,沈佳秋便暴怒起来。他大声拦住沈露的话说道:“不要给我提哪个畜生。我没有他那样的儿子,我们沈家也没有他那样的后人。”
沈佳秋入狱,完全是儿子沈明天连累的。当时的香河市领导恼怒沈佳秋不配合,才将他投进监狱,一审判了个无期。就如当时的香河领导说的那样,“你沈佳秋一天不悔改,不配合,就让你把牢底坐穿。”
如今,时间一晃已经过去八年。当年春风得意,万人敬仰的沈佳秋已经变成了穷途暮路的糟老头子了。
沈佳秋最大的心愿,就是他死后沈露能帮他收尸。他求沈露,他死后,一定要将他埋进沈家的墓地,就埋在沈露爷爷奶奶的坟边。
一听沈佳秋的嘱托,沈露又忍不住哭泣起来。
沈佳秋安慰她道:“孩子,人总归有一死。伯伯知道,我的日子不会再多了。你要是答应伯伯,伯伯才会死而瞑目啊。”
沈露迟疑着没有直接答应。
毕竟,她听自己的父亲说过,伯父是个绝情的人。死后别想进沈家墓地。
沈佳秋看沈露不语,叹口气道:“我知道,你爸这辈子不会原谅我了。”
刘非凡适时插进去说了一句话,“沈老,您放心,沈老师父母的思想工作,我去做。”
沈佳秋缓缓摇了摇头道:“难啊!”
突然,他将眼光盯在刘非凡的身上,迟疑着问道:“对了,你们是什么关系?”
刘非凡道:“我们是朋友。”
“朋友?什么性质的朋友?”沈佳秋追问着道:“普通朋友还是其他朋友?”
沈露小声说道:“伯伯,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沈佳秋哦了一声,嘀咕道:“你这个普通朋友倒是很热心啊。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你能让小露今天来看我,我无以为报啊。”
刘非凡嘿嘿笑道:“沈老,我如果图什么报,就不会这样做了。”
这次带沈露来看望沈佳秋时,刘非凡得到了一个准确的消息。前段时间监狱对所有服刑犯人进行身体检查的时候,发现沈佳秋已经患了癌症,而且是晚期。
如果不出意外,沈佳秋很难活到过年。
监狱方正在考虑对沈佳秋采取假释措施,苦于沈佳秋在外面没有亲人愿意接受这件事,因而一直拖到现在。
这个消息对刘非凡而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让沈佳秋尽快恢复自由,让他在有生之年将古汉养生方真实秘方贡献出来,是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
沈佳秋显然很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适,因此他才有了委托侄女沈露在他死后将他葬进老家墓地的念头。
不管过去有多大的恩怨,沈露与伯父沈佳秋始终有着不可分割的血脉亲情。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与生俱来的,是刻在骨头上的,是挂在灵魂上的。
从见到伯父到离开,沈露的眼泪一直没干过。
沈露回到车里后,趴在方向盘上再一次痛哭失声。
刘非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沈老师,你先别哭了。我问你,你想不想你伯父出狱?”
沈露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他道:“他被判的无期,怎么可能出来啊。”
刘非凡沉吟着说道:“我们先不说你伯父的这桩案子是不是冤假错案,有一点必须肯定,沈老符合假释的条件。”
“真的吗?”沈露眼里射出来一丝惊喜之光,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刘非凡,你不要哄我了。我听我爸说,我伯父得罪的不是一般人,他这辈子都别想从监狱里出来了。”
刘非凡微笑道:“事在人为。只要办法得当,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这次沈露没有惊喜了,她突然狐疑地问道:“刘非凡,我想知道,你突然为我伯伯的事四处奔走,你打的是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