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天竺国必经河西走廊。
十二月初四晚间,鸠摩罗即将穿过河西走廊时收到了宗门传信。信言:天魔外道“双身佛宗”的敌首“双宗”已经在西域失踪,佛宗月初已将其肃清,其下门人均已逃散。“双宗”之师-宗巴已被除去佛职,但尚未抓到其人。据说此人北上寻徒,西域断罪可自行除之。
鸠摩罗早年在西域任接引使,负责教化民众,后因故开杀,佛宗并未问罪,转授断罪一职。断罪使,便是负责佛宗授权灭杀外道之人。鸠摩罗自问手中沾染无数鲜血,但却也自信没有错杀过一个好人。
他合上书信,心想:以“双宗”身手,紫鸢一行应该无法与之抗衡。如今“双宗”失踪月余,大漠茫茫难以着手调查,只能先前往商队终点乌孙,也可调查紫鸢一行行迹。
近年鸠摩罗住在中原,穿惯了了一身简陋的僧袍,已无早年那副华丽打扮。因中原佛教凋零,这身中土僧人打扮在西域太过奇特,为免引人注意,他打算在废弃的破庙里过夜。
夜风凛凛,寒风从残垣断壁、破旧的屋顶钻了进来,搅得鸠摩罗面前的火堆随时都可能熄灭。残破的庙门嘎吱作响,鸠摩罗闭目端坐入定,如同一座佛雕。
“砰”的一声紧接着就是瓦片掉落的碎裂声,庙门冲破了屋顶,在漆黑的夜空中不见了踪影。
鸠摩罗并不惊慌,反而合掌叹道:“施主何必与死物计较?”
门口一道枯瘦的身影闻言也合掌道:“想不到中原还有和尚有如此定力!”
那人踏了进来,一股劲气激得火光突然冲天而起,鸠摩罗这才看清他的面貌,是个精瘦的比丘僧。来僧太阳穴深深凹陷,眼冒精光,双手却形同干枯的树枝,显然习得一身强横的密宗内功。鸠摩罗甩开两袖,缓缓护住了即将熄灭的火堆。
“如今法师是要与贫僧计较了吗?”鸠摩罗语气平淡,却夹带着一丝狠辣。
来僧也看清了鸠摩罗的样子,笑道:“想不到中原和尚生得如此俊俏,竟有一副女儿像。更奇的是,如此年轻还有如此修为!”
“法师过誉,不知可否透露法号?”
那僧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答道:“不过一个苦行僧罢了,并没有什么法号?”
鸠摩罗笑道:“如此修为却是个苦行僧?”
那僧却反问道:“那先请教法师名号?”
鸠摩罗答道:“我不过是个云游僧罢了。”
两人言罢相视一笑,心头却是各有一番打算。一僧正是佛门败类“双宗”业师宗巴,一僧却是西域断罪使鸠摩罗,现在同在一间破庙,可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宗巴担心行迹暴露,本想摸清鸠摩罗底细再施以毒手,却发现鸠摩罗修为精深,如果动手反而暴露了行迹。
鸠摩罗也认为自己并无把握言胜,也不愿轻率出手。他心知密宗法门众多,宗巴必有办法寻获紫鸢下落,不若暗中随行,再寻良机,万不得已时与紫鸢等人合力杀之。
宗巴隔着火堆坐到了鸠摩罗对面,将鞋帽里的沙子倒了出来,随口说道:“云游僧现在想什么呢?”
鸠摩罗叹道:“我在想怎么杀你。”
宗巴闻言心中一惊,便笑道:“实不相瞒,我也在考虑如何杀你。”
鸠摩罗邪魅一笑,轻声问道:“你可是犯了事了?”
宗巴不假思索反问道:“你又是犯了何事?”
鸠摩罗猛站了起来,双手结印,整个人透出一股血腥气,肤色变得殷红,竟如同一个血海修罗。
“说,你可是鸠摩罗?”鸠摩罗凝招不发,怒问宗巴道。
“哈哈哈,血海修罗印!你竟然修炼佛门禁招!哈哈哈......”宗巴丝毫不惧,反而大笑起来。
“你不说,今日便让你领教‘血海修罗印’!”
宗巴笑声未尽,却变得越发妖媚起来,半张脸渐渐变成了妖媚的女子。
鸠摩罗纳气收招,冷冷问道:“‘双宗’是你什么人?”
宗巴张口答话却已变了女子声音,“我便是那二人的业师,看来大家都是被佛宗追杀的人了!”
鸠摩罗坐下笑道:“那日见过‘双宗’,本以为是一男一女功法诡异,没想到功法精深到最后竟能男女同体。”
宗巴一听鸠摩罗见过自己徒弟,便恢复到正常面容说道:“还请大师告知劣徒去处。”
鸠摩罗笑道:“既然同是亡命人,举手之劳罢了。我听说佛宗几个断罪使把我盯上了,不如我带你去,你我也可联手抗敌。”
宗巴一听此言,正求之不得,当即答允。
第二天天亮,两人一宿都未入睡。宗巴见鸠摩罗神态也不似休息过,反而更放心起来,便催促鸠摩罗上路。鸠摩罗便将自己打探的消息半真半假告诉了宗巴,准备和宗巴沿着洛城到乌孙的商路搜寻。两人一路同行,以“云游僧”“苦行僧”互相称呼。
次年一月,两人沿着商路还真找到了“双宗”尸身。女尸已经化作一堆雪白骨架,身旁也散落着飞禽走兽的发黑的尸骨,想必是啃噬女尸中了剧毒。男尸却是铜皮铁骨,金刚不坏,依然保持着殒命时的样子。鸠摩罗心想:“双宗”尸身竟然都如此邪门,断不能轻视这苦行僧。
宗巴跪在“双宗”面前,时而哀叹,时而如同女人般哭哭啼啼。
“罗撒尼、阿苏罗,叫你们在我座下好好修行,不要四处结缘。这下好了吧。看这伤,遇上高手了!”宗巴男体说道。
烧杀淫虐却说做“结缘”,鸠摩罗怒火中烧,不由得咬紧了牙根。
“云游僧快看看,阿苏罗这是什么死的?竟能贯穿我徒弟金刚不坏体!”宗巴女体阴柔地问道。
鸠摩罗强压怒火,上前检视一番后,也不隐瞒,答道:“这腹部的贯通伤和手臂上的伤必不是同一人所为。伤了手臂的这道剑气并非由剑而发,这般手段据我所知江湖中只有中原一人使得出来!”
女体娇滴滴地打断鸠摩罗道:“好和尚,你说是谁?”
鸠摩罗顿感头皮发麻,怒火消去一大半,心想:好个邪修,这靡靡之音俨然能左右人的心智。收敛了心神,他装作思索了一番回答道:“儒门‘断桥主人’慕容白。”
宗巴难得露出了尴尬的表情,说道:“我们虽然肉身融合,神识却并没有统一。刚才是情急之下女体意识主导,这慕容白是何人?”
鸠摩罗一本正经答道:“慕容白我与他交过手,此人早年也是纵横西域,与西域断罪使鸠摩罗有旧。不过这伤口如此浅,想必是他门下所为。至于贯通阿苏罗这道剑气倒有可能是慕容白所发。”
宗巴点点头,说道:“那这两人现在何处?”
鸠摩罗道:“这慕容白现在隐居,不知踪迹。但他门下此人必是为今年‘儒门考学’游历西域。我们到乌孙去打听,必定能有所斩获。到时候连徒弟带师父,一并杀了。”
宗巴女体突然笑吟吟道:“和尚好算计!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早知道就不和这宗喀鲁双修了,与你合修,也不负我倾世容颜。”
宗巴突然神色一震,为女体的魅惑之术低头致歉。
鸠摩罗不以为意,却道:“若报了此仇,苦行僧如何报答贫僧呢?”
宗巴心想这云游僧有求于自己,反而更为放心,于是笑道:“我可护持云游僧安全直到风平浪静!”
鸠摩罗含笑摆摆手,直直盯着宗巴的双眼说道:“你这双修的本事便教给我如何?”
宗巴的脸突然变得扭曲,随即整个身体也开始畸变,成了一个目含春光的妇人。她搂上了鸠摩罗,让鸠摩罗觉得有些恶心。
女体贴着鸠摩罗耳朵说道:“好啊,到时候我便教你。美和尚犯了淫心变得更可爱起来了。”
突然,女体的背上又伸出了一双手,反掐住了女体的脖子。不一会儿,男体的头也长了出来,骂道:“巴玛,你知道我们合修为什么一直不能到达空行圆满,就是因为你始终不满意我!”
女体转头亲了男体一下,笑道:“别生气,宗喀鲁,我们会成功的。报了仇以后,我们便觅个徒弟和这和尚修行。我们躲到其他地方修行圆满去,好不好?”
本来的剑拔弩张突然归于平静,宗巴的身体恢复到了男体的样貌,只是呼吸声中还带着些许愤怒。
鸠摩罗说道:“‘儒门考学’在九月,贫僧估计他们四月就会返回中原。到时候报仇可就难了。我们便去乌孙国打探消息!”
宗巴闻言收敛怒意,鸠摩罗踏上赶往乌孙国的路途。
紫鸢一行因护国之功受到乌孙国王昆毗厚待,在乌孙逗留了一月有余。赵清月借洛冰商队需返回洛城,带一行人面见昆毗辞行。昆毗便不再强留,并赠送亲笔签署的通关文牒,让众人方便出入精绝、楼兰等国。赵清月正觉此次历练“实战虽有,见闻却少”,恰好洛冰也想在返程时补足货物,于是一行人又在西域诸国耽搁一月。
转眼到了二月份,赵清月出于安全考虑,决定不再北上绕道而回,改为原路返回,并且撤下了“安西镖局”和“洛家”的旗帜。
鸠摩罗与宗巴刚踏入楼兰,便开始偷偷找商队的管事打听消息。在西域,商队都是乐于交换信息的,但消息往往也是滞后的。鸠摩罗与宗巴将打听来的消息已核对,只得出洛家商队仍在乌孙的消息。宗巴有些窝火,便准备晚上劫走几个美人、俊男发泄一番。赵清月正巧骑马路过,宗巴瞄了一眼,心想:这女子虽美,可惜岁数大了些。当宗巴再度在人群中搜寻目标时,赵清月为了避让商贩,勒马险些跌了下来。
“叮”的一声,闹市中清脆的响声很快被盖了过去,但瞒不过绝顶高手的耳力。鸠摩罗,循声望去,见玉佩便知晓了赵清月身份。宗巴回头瞄了一眼,却看到了赵清月凹凸有致的身段,淫心大起,却仍做四处打望的样子,心中却想:这女子既然岁数虽大了些,我便吃吃亏吧。
鸠摩罗在人群中穿梭,暗中跟踪赵清月,准备晚上与紫鸢相见,并商量如何诛杀宗巴。突然肩头被人一拍,鸠摩罗反手一肘却似打在了铁板上。
“云游僧,你如果对这个女人有兴趣,我今晚便教你双修之法?嘿嘿...”宗巴狡黠地说道。
“现在人多眼杂,我等先跟踪她,晚上再将其掳走?”鸠摩罗打算将计就计。
“苦行僧喜欢抢,云游僧偏偏喜欢偷,你如果学了我的本事,指不定祸害多少人呢!”,宗巴笑道。他心里却越来越觉得这个云游僧和自己对路子。
二僧日落时便潜入驿馆,宗巴几次都想强掳走赵清月,都被鸠摩罗找个借口劝住了。鸠摩罗一则担心宗巴滥杀无辜,其次也想寻觅机会给赵清月一行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