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总是冷清的，北斗阑珊，星星熠熠。虽然已经到了万物复苏的时节，却也难掩寒意。
小巷内。
一辆马车缓缓而行，仅有几个随从斜靠在车栏边缘，悠悠地驾着马。寂静的巷道内，只有女子银铃般的娇吟声和男子轻佻不羁的狂笑声久久回荡，显得尤为突兀。
但跟随的其他人就宛如没有感情的木头一样，只是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青石板路，丝毫不为外物所影响。
清光浮动，影影绰绰。月色朦胧，轮面碾压地面发出咕咕的擦声。车马上的人丝毫没有发现迎面树梢上暗处隐匿着的一道身形。
来人倚背轻靠在枝干边，一只腿微微曲起，健壮有力的胳膊轻搭于其上。脸上戴着半面狼形的银质面具。
他的眼帘慵懒地掀开些许，眸色淡淡地瞥向缓尔驶来的车辆，挑起的眉峰潜藏着一抹杀意，仿佛在透过车顶审视着什么罪人一样。
耳边轱辘声响漾漾散开，越来越近。似是看腻了一般，他垂在身侧紧握着弓弩的手，青筋逐渐崩起，试探性地左右晃了晃。
随即一股凌厉的箭风破声而来，直直朝着驾车的几人射去。不过眨眼之间，路边就已经倒下了几具尸体，胸口伤处血涌不止，精准地被伤及处处要害，快到甚至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已驾鹤而去。
车内传的嬉闹声依旧不止，直到马匹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里面的动作才收敛了些许。
“张文，你怎么驾的车！能干干不能干给我滚，什么东西！”
粗暴嘶哑的声线里夹杂着不满，半路被别人坏了好事，男人的怒气明显已经达到了顶峰。
他的胸口微敞，气息不稳地上下起伏着。过了半晌，外面依旧寂静无声，没人给出答复。诡异的宁静让他的眉头不禁锁了又锁，心底也泛出了阵阵不安。
若是按照以往，外面都应该是想要活命，急忙磕头求饶才对。今日怎么无只言片语。
沈豫神色迟疑，伸手推开怀里娇软的女人，掀开帘子警惕地扫向了四周。结果下一瞬，他就吓得直接跌坐回车内，面目都是惶恐和无措。
他刚刚……看到了张文他们的尸体，入眼只剩下斑斑的血迹。
不知为何，明明之前和美女耳鬓厮磨还十分燥热的环境刹那间变得冷瑟了些，他一边咽着唾沫往后挪动，一边往紧收了收衣领。
蓦地，又是“嗖”的一支箭矢衔着劲风袭来，擦耳而过，结实地钉在后面的车壁上，阻止了他继续往后退的动作。
沈豫颤颤巍巍地抬手摸了下耳朵，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刺痛和手里粘腻的触感，吓得大叫了一声。
“是……是谁在故意虚张声势地出来吓人！知道……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太尉之子沈豫！敢惹我，小心我爹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许是提起父亲给了他莫大的心理支撑，最初轻颤抖动的语气间到后面竟多了几分铿锵和底气。
“识相点的，就及时止损，速速退去，否则惹到了我，京城将再无你们的容身之地，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走从太尉稳住了朝中权势，他沈豫还真就是横着走的，鲜少有人敢正面与他硬碰硬。
想必是这些低微卑贱之人无力扭转时局，便净想着些不入流的恐吓手段，来试图看他出丑。量这些蝼蚁也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
沈豫抖了抖刚刚狼狈躲藏时衣袖沾到的土，不紧不慢地躬身挪出车门，站直了身子。他着眼环顾一周，并未发现异常。
兴许是早就被吓跑了吧。
沈豫唇角嘲讽地扯了扯。只是还不等他想完，又一支箭矢这次朝他迎面而来！他慌忙地低头躲避，奈何不及，早已插入了头顶的冠发中。
枝干上慵懒的男人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动作，眸底泛着冷硬的锐色。他看着底下抱头鼠窜的沈豫，他心情大好。
眸中的寒意逐渐被瘆人的杀气所取代。想必当初，他们看着平南王府一家落魄低迷，深陷痛苦的模样，也是如他自己如今般恣意畅快吧?
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翻身一跃，身姿轻盈，款款落地，朝着沈豫走去。
“堂堂太尉沈家之子，如今却像受惊的蛇鼠一般慌乱不堪，还真是令人可笑。”
他用手中的弓弩抬起了沈豫的下颌。看着他吓得满脸的汗泪交织，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不是要让我不得好死吗?不是要让我在京城走投无路吗?你不是很狂吗?”
言语间的嘲讽已然不加掩饰，可是沈豫此时哪里还能在乎的了这些。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会如此狂妄，胆敢对他下此等毒手。
“你……你是谁?你想杀我?”
感受着指在喉间冰冷的箭矢正左右摩擦着试图寻找他的颈间动脉，沈豫就忍不住浑身瑟缩了一下。
“我是谁?你不认识我是谁吗?当初你的好爹爹可是杀了我全府上下数百号人口，你这就忘了吗?”
沈豫闻言眸子瞬间睁大 ，里面惊恐的神色满的都要溢了出来。
男人俯下身子，眉间的怒火愈燃愈烈。他伸手死死地扣住沈豫的脖子，抓着弓弩的手也从那人的脖子移到了额头正中间。
强烈的窒息感让沈豫面色憋得青紫，双手死死地想掰开控在他脖间的钳制。
“你……你竟然没死。我一定要告诉我的父亲……你……完蛋了……”
“好啊，那我等着。你就去阴曹地府好好地等着你的好父亲去和你团聚吧。”
萧策懒得和他多废话，果断地扣下机关，锋利的箭头穿肉而出，只在沈豫的额间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洞口。
许是不解恨，他又抬手多补了几下。缩在一旁的女子哀戚地捂住衣不蔽体的娇躯，时不时发出一声哭腔。
“多谢公子相救，我不会说出去的，还请公子放过我，留我一条小命。”
萧策抬眸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那位女子被他最后的眼神吓了一跳，那眸里仿佛埋骘着山河冰川，令人骨寒。看上去明明年岁不大，却积淀着道不明的沧桑。
周围泛起的血腥味也容不得自己多想，她慌慌张张地整理好衣物，低头离开了马车，只剩下那点点血红，融于寒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