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胜昔哪里知道罗秀芝那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
看懂了对方脸上的炫耀以及对自己的不屑,却不知所为何来。
论一同吃饭的人,罗秀芝旁边坐着的那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怎么也不如韩武的长相吧?若是比桌子上的菜式,他们这边两个荤菜还都是比较贵的,对方一盘子炒牛肝,一碟子拍黄瓜,有什么可豪横的?
结账离开之后韩武骑着自行车带着孙三,这辆豪华座驾虽然是二手的,可也是跟了昔姐之后几兄弟合伙一起存钱买的,没办法,有时候跟踪人还真离不得这两个轮子。
顾胜昔踩着自己的小坤车直接回了刘家大队。
自行车后座上,黄大仙稳稳当当坐在上面用两个前爪捧了馅饼啃得津津有味,一根大毛尾巴随风飘荡。
自行车刚一下道拐到刘家大队,顾胜昔就看见虫虫在路边急冲而来,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车后座上那位先“吱吱”上了。
然后顾胜昔发现,虫虫嘴里叼着一块馅饼。
哦豁,实在是惭愧,她居然忘记了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狼。
互助社的售货员不用下地干活也给记工分,再加上夏秋活计忙,大家又要利用零碎时间采山货的,抓野味等等搞副业,因此大队部开会集体决定,互助社这边下班夏天到七点半,冬天到五点,方便社员们下工之后能有时间过来互助社兑换物资。
顾胜昔几个人的晚饭就比屯子里稍微晚了那么一丢丢。
因此顾胜昔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就被吃完了晚饭的罗秀芝给找上门来。
听张冬梅说罗秀芝有事要跟她单独说,张红梅敲着大铁锅骂骂咧咧:“跟那个神经病有啥好说的?马上就吃饭了,叫她滚蛋,有话明天去互助社说去。”
老实孩子张冬梅听了默默转身,准备把自己老姐的话美化一下转述给罗秀芝。
“等等,我还是去吧。”
想起之前折腾好几天的租房时间,再加上两个人今天不太愉快的碰面,顾胜昔决定还是去见见这个思维迥异的知青吧,不然的话她又磨磨唧唧三天两头找来更烦人。
“找我有事?”
罗秀芝正站在门口那棵大杨树底下,不耐烦的用鞋子来回的碾着地上的蚂蚁。
“当然有事了,我希望你能管好你的嘴,不要乱说话败坏我的名声。”
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罗秀芝没有费力气伪装那股娇怯怯的小白花气质,选择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其实这么做主要是下乡这么久,罗秀芝也算了解一些顾胜昔的脾性,她似乎很讨厌那种迂回的讲话方式,说的越啰嗦对方的态度就越不好。
“我也同样不会告诉别人你今天都干了什么事。”
“我倒是有点好奇,我今天都干了什么事值得罗知青拿出来要挟我。”
罗秀芝的脸微微一红:“你……你今天跟两个男同志一起吃饭。”
“哈哈!”顾胜昔气笑了:“罗知青,我觉得和跟两个男同志一起吃饭相比,你跟一个男同志吃饭才更说不得吧?”
罗秀芝又气又急,两只脚不停在地上跺来跺去:“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就是怕你胡说八道才立刻赶到四家子的,你没跟你那些狐……那几个人说今天在县城遇见我的事吧?”
娇羞嗔怒的样子配上娇嗲的语气,大概是很多男人看了听了都要面红耳赤,可惜现场观众只有顾胜昔一人。
嗯,草棵里趴着的黄大仙和虫虫都不算人。
“遇见你是什么值得庆幸且宣扬得天下皆知的好事吗?”
“你什么意思?”罗秀芝娇嗲的语气倏然转变成尖利。
“就是你不值得我说的意思,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回去吃饭了,民以食为天,耽误别人吃饭是不道德的。”
或许是顾胜昔这种毫不在意甚至带着轻视的态度激怒了罗秀芝,原本只是以为互相拿捏了对方一个小秘密,就都不要宣之于口的小小警告一下,结果在遭到羞辱(?)之后罗秀芝的大脑暂时失去对嘴巴的控制。
“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我告诉你顾胜昔,别人都羡慕你,我罗秀芝却不羡慕,我马上就会调去锦岭市里工作了,还是坐办公室的,而你,既然你这样深沉的热爱刘家大队这片土地,就在这里劳动到死吧!”
“好的,谢谢,我也祝你坐办公室坐到长痔疮,你如果没别的话要放,那我就先告退了。”
罗秀芝对着“砰”的一声关闭上的大门,明明自己占了上风的感觉突然就没了,而且她居然恶毒的诅咒自己得那个病!
“顾胜昔,你粗鲁!”
“罗秀芝,你无聊!”
远远的声音传来,罗秀芝气得想要挠大门,冷不防草丛里窜出一个黑影,瞪着碧幽幽的一双眼睛看着她。
是那只狼……不对,是像狼的狗!
吓得罗秀芝心脏一顿突突,手软脚软,连连倒退,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草丛又是一阵簌簌而动,钻出来一只黄色毛发似猫非猫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桀桀”怪叫着和之前的狗一起用小爪子推开旁边的小窄门钻进院子里去。
风吹过,木叶飒飒,大夏天的罗秀芝只觉得好一阵脊背发寒,原来竟然被吓出一身冷汗,猛然觉得自己屁股底下软软的,用手一划拉,红红黄黄的汁水令人作呕。
难道办公室还没开始坐她就罹患痔疮了?
恶心得罗秀芝一顿猛甩自己的手,看着上面一张老红色的虫子皮,她终于知道自己刚才坐到了什么上面,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后她“呼”的从地上蹦起来,以赶超刚才那只狗的速度窜回知青点时她的尖叫依旧在继续……
这边顾胜昔回到屋里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张红梅问:“那个神经病找你干啥?”
顾胜昔才没有帮助罗秀芝保守秘密的义务,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大略讲了一遍。
“我觉得她跑来警告你,估计是那个跟她一起吃饭的男同志,可能跟她新找到的工作有关。”
何小雅总是能这样一针见血。
“可不是。”顾胜昔一边给自己盛高粱米水饭一边说:“我觉得这年头的工作就像是花柳病,想要获得只有三种渠道——母婴、血液和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