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因为……七七年呃……七七年我就二十岁了,结婚嫁人,找个天遥地远的婆家他们不就拿我没辙了?”何小雅胡诌着理由,跟顾胜昔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面对比较信任的朋友就容易放松警惕,脑子放松了嘴巴也就放松了,也不知道小顾同志上辈子多大岁数挂的,对嘴巴管控能力很强,虽然也露出一些马脚,但是不落下口实就不算破绽。
“他们要是不同意你嫁那么远呢?”张大抠兼张大傻提问。
她丝毫没察觉何小雅的理由有多生硬且不合理。
时下屯子里结婚更看重形式,双方商谈、过礼、摆酒,在农村这就是大家认可的正式夫妻,城里则更多的是领证,最最关键的是现在十八岁就是法定结婚年龄。
“所以我才要快刀斩乱麻,宁可净身出户也要自己拿到户口簿啊,想嫁谁、嫁不嫁我自己说了算。”
张红梅默默盘算片刻,忽然抬头:“小雅你赚了,拿一件军大衣和一顿苦肉计换户口簿和自由,你赚了。”
顾胜昔:……
你这反射弧貌似有点长啊!
没过两天大队长跟吴会计要去公社算账,索性带着何小雅一起把户口也帮着迁出来,去要户口簿时何小雅的爹娘磨磨唧唧不肯拿,何小雅冷嗤一声:“你们拿出来不过是给大队长个态度,让他知道你们很配合,其实你觉得我们当真非要这户口簿不可吗?有大队的公章和介绍信,再加上大队长作证,我啥都能开出来你信不信?”
何金库正在炕头用高粱糜子(去掉果实颗粒的高粱穗)扎笤帚,听见她这话一扬手就把手中的半成品兜头砸过去。
自己爹娘什么德行何小雅心中有数。
老何家的鄙视圈里她和家里的姐妹们是最底层,他爹娘也就比她们高一丢丢,所有的情绪也只敢对着她们姐妹发泄。
廖萍子说的没错,她上辈子一定很缺德,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才投生到老何家……
啊呸,不对,她一定是积了大德,否则怎么有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
“断亲开始你们已经没有再对我非打即骂的资格了,不拿我就走了,队长叔等着我呢。”
何金库看着这样的闺女,好像从断亲开始,死丫头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给她!”何金库对于桂琴说:“我倒要看看没了老何家这个靠山,她一个丫头片子能蹦跶出啥样来。”
“反正不会比在老何家时更差。”何小雅从面色难看的于桂琴手里接过户口簿,想来她娘去找张茄花要户口簿又挨了一顿喷。
人善被人欺,自己立不起来永远都是受欺负的货。
于桂琴很不愿意给,捏着户口簿不撒手,小丫走了,家里的活计几乎都归她干了,骂也都是她挨了,于桂琴不愿意往外嫁闺女,正如她不愿意何小雅离开何家。
她倒不是舍不得,家里孩子越多,她就会觉得在这个家里过得比自己差的人更多,眼看自己生的几个丫头,嫁的嫁了,走的走了,以后又是她一个人挨打挨骂,想找个替自己扛一会的人都没了。
可是最终那薄薄的户口簿还是被拽走了,像是眼前的闺女一样一点点不受控制的从手里被拖拽出去,只留下孤孤单单的她,独自瑟缩着。
于桂琴忽然流下几滴泪,啜泣着喊:“小丫,小丫啊,你终归还是我闺女,走到哪里你都是我闺女啊!”
可是她闺女连头都没回就那么离开了。
何小雅猜到现在他娘肯定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红着眼流着泪,每次都这样,不过是鳄鱼的眼泪罢了。
她伤心并非是因为闺女从此无依无靠,而是来自何家的那些活计和欺凌,又少了一个人分担而已。
何小雅现在很能理解哪吒为什么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可惜她少了个可以给自己重塑身体的师父,否则她不介意这么做来彻底还清他们之间的亲情羁绊。
大雪过后的天,响晴响晴的,大风像是爱极了这片蔚蓝,于是卷走所有的云彩,让天空独美。
何小雅仰头望着这天,她以后的世界也是这么辽阔浩渺,这么干干净净……
家里没人,顾胜昔难得享受了一个人静谧的时光,冬日午后的暖阳温情脉脉,透过玻璃窗照在铺着羊毛毡子的暖炕上。
顾胜昔就蜷缩在那片阳光下,像只慵懒的猫。
不远处趴在窝里同样享受午睡的虫虫忽然窜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两只眼睛熠熠放光的望着被惊醒的顾胜昔。
“你主子回来了?”顾胜昔懒洋洋的问。
跟屁虫喉咙里呜呜咽咽,轻轻咬着她穿着厚袜子的脚往地上拖。
“嗬,排场大了,还得要我出去恭迎我王回宫?”
虫虫大尾巴猛摇,听说狗子这样他们都很喜欢。
“打住,你这都赶上鸡毛掸子了,不是一个品种就别碰瓷啦。”
见顾胜昔说什么也不肯纡尊降贵的起来,虫虫耐不住蹿出去自己跑了出去,再不出去王都要进屋了。
因为太冷不愿意出去开门,所以东北的冬天一般情况各家各户大门都敞开着。
当然,根本没有大门的一年四季都敞开着。
一连几天没见,跟屁虫发出的声音竟像是带着些许委屈,颇有点小媳妇遭遇负心汉的感觉,顾胜昔不由得好笑。
君凛浑身裹挟着一股寒气从外面进来,顾胜昔抽动鼻子,随着这股寒气一同而来的还有股淡淡的酒气。
她顿时眉头就蹙了起来:“喝酒了?”
君凛咧嘴嘴乐,拿手比划一个高度:“二两,我喝的最少了。”
“可你才十四,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喝酒?”
君凛凑近她,薄薄的酒气喷在顾胜昔的脸上,顾胜昔歪着头像是躲避调戏的少女,身子又往后缩了缩。
“以后不喝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还是冷的,他的脸染上一层绯红,眼尾也被酒气催得微微的红,感觉像是比跟屁虫还要委屈的嘟囔着:“只有昔昔才拿我当十四,我自己和别人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