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雅匍匐在地,一个头一个头磕得“砰砰”有声,于素芬急忙拦住:“现在可不兴这个,咱们是新社会,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社员,不必跪拜谁,也没有什么封建大家长,小丫啊你有啥委屈就放心大胆的说!”
何小雅于是把这段时间家里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全都当着大队干部和吃瓜群众的面说了一遍,于素芬已经听得怒从心头起。
谁不知道何家那几个男丁给惯得不像人样,个个工分没有女娃拿得多还一身臭毛病,刘家大队以及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都不愿把闺女嫁到何家,偏偏何家还马不知脸长,觉得自己的儿孙都是宝贝蛋,相看的时候挑三拣四,导致他们家成了结婚困难户。
何家的亲事大多都是牺牲了女娃去成全男娃,可是人家自己都不声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村干部也不好多管闲事。
现在他们居然要把何小雅这个帮屯子争取来通电、争取来光明的好孩子嫁给一个比她爹何金库年纪还要大的屠夫,去做三个孩子的后娘,尤其是那屠夫的大闺女年纪比何小雅还大一岁!
“当初我爹答应我好好的,他们要自行车票,同时供我读书,前几天我在县城救了一个孕妇,人家看我身上的棉袄都没法穿了,就给我一件军大衣作为报答,也被我家给拿给姐姐了,我只是心里觉得憋屈,又无处可去,恰好碰见小顾知青,她看我哭得可怜就让我进来坐坐,结果……呜呜呜,我奶又要讹人家的钱。”
“你们不要难为人家了,我嫁还不行吗?我棉衣也不要了,我什么都答应你们,求求你们别再难为人家小顾知青了。”
大家看着何小雅身上穿着的那件补丁摞着补丁的破棉袄,里面的棉花不知道是哪个年月的,硬的都能做盔甲了,而且穿在身上也不合身,像是十二三岁孩子穿的,哪哪都短,何小雅刚才跪在地上无意中露出一截胳膊,上面青青紫紫都是伤痕。
于素芬瞬间就冷了脸,一把抓起何小雅的胳膊:“这是咋整的?”
何小雅怯怯的往后缩了缩:“别问了,五婶,不是我家人打的,是我自己弄的,你就别问了,呜呜呜~”
顾胜昔叹为观止,好浓的一壶龙井茶啊!
但是周围人看着何家人的鄙夷和不屑让顾胜昔觉得,茶起来的何小雅居然有点可爱。
这边王翠英已经把何家人跑去她家一顿污蔑何小雅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何小雅本就红肿如烂桃子一样的眼睛登时再度蓄满泪水。
“没想到我的家人都是这么想我的,我真没想把这些事闹大,我只是太委屈了找个地方哭一会,因为在家里哭奶奶说我晦气……”
于素芬鼻子酸溜溜的,老何家也太过分了,你们都快把孩子骨髓炸出来卖了,还不许人家哭一下吗?
张茄花原本是想讹诈一笔巨款来过个肥年,谁都知道这院子住的俩知青都可有钱了,不是都讲劫富济贫吗?那些有钱的都是为富不仁,还不如给他们家花用了,再说两个丫头片子也配吃那么好穿那么好?
结果她刚起个头,这边刘四婆子、廖萍子还有几个老娘们都证明,小顾知青是无辜的,人家啥也没干,倒是张茄花倚老卖老拿着拐杖打人,小顾知青不得已抓住了拐杖,后来他们家让人小知青撒手,小姑娘吓得赶紧撒手了。
张茄花摔跤纯粹是自己没站稳,至于她那倒霉媳妇是让她拿腚坐的,跟人家小顾知青更扯不上一点关系。
张茄花不知道的是,从这天起“别说我拿腚坐死你”这句话就成了刘家大队威胁人的第一爆梗。
顾胜昔愁眉苦脸:“何家人这么可怕的吗?我就是给开个门就差点挨打,他们还非说我杀人了,真不知道何小雅同志回家了会受到什么样的虐待啊!”
“你放屁!你个小娼妇,小丫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咋可能对她……”
张茄花的话被顾胜昔举到眼前的胳膊噎回去了,那条胳膊上破皮的,淤青的,掐的拧的,花样百出。
“奶奶,你对着这条胳膊说,你敢说我就敢信。”
何迎娣搀扶着自己的奶奶:“这是我们老何家自己家的事,你一个知青算老几,对我们家的事指指点点,今天要不是小丫来你家,我们家还都好好的,能整出这么多事?”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何小雅:“走,跟三姑回家去,家丑不可外扬,不就是一件破衣服,你跟你堂姐谁穿不是穿呢?家里也没让你光着,怎么这样斤斤计较?就说女娃不能多念书……”
她正絮叨着,何小雅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噗通”一声跪在刘永贵面前:“大队长,我不想跟他们回家了,再回那个家他们会打死我,就算打不死也会把我卖给那个屠夫,我想念书,我想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不想给比我还大的人当后娘啊!”
她眼泪哗哗的,自打从大门里出来到现在,不管做什么那眼泪就没停过,一双眼睛哭得都快睁不开了。
顾胜昔悄咪咪看了一眼张红梅,她心虚的往后退了退,她是真没想到辣椒那么辣,也没想到搭配清凉油居然会有如此惊人的效果啊!
刘永贵气得脸色铁青,命人去叫何金库,人群中一直装死的何金库只得现身出来,接受来自大队长的哼哼教导。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还记得不?白纸黑字你画的押你还认不认?”
何金库看看他老娘,闷闷的应了一句:“一个丫头片子念什么书?早晚都嫁人还不如找个条件好的,她也享福了我们也跟着借点光。”
刘永贵直接一脚踹了何金库个跟头:“放屁!你他……”看看何金库亲临现场的娘,把冲到喉咙的“娘的”给咽下去,可怎么想怎么憋气,又踹了何金库一脚:“当初是你当着全屯子的面答应的吧,收了自行车票,供何小雅念书到高中毕业!”
“我是她爹!”何金库梗着脖子。
“队长叔,我想自己出来单过,我啥也不要,只要自己独立出一个户口来,我想念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