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里,基本上都是张红梅在说,刘永贵和王翠英两口子在听,而顾胜昔就乖巧的坐在一边安心当个陪衬。
这份人情本来就是张红梅的,顾胜昔只是出个主意并且帮忙掩护一下而已。
屯子没多少人,村东头放个屁村西头顺风都能闻着味,虽然张红梅很好的掩饰了自己偷听到那三个人说话,但是谨慎小心的人难免不会心中起疑。
这边他们刚议论完怎么陷害这个屯子的大队长,回头帮他们做饭、唯一可以出入他们左右的女知青就跑去大队长家了,神经再粗也难免会怀疑是不是被听见什么了。
请一定要相信,心理素质再强大,做贼心虚也是人的本性,不过是有人会掩饰得毫无痕迹,而有人却会慌得漏洞百出。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祸乱大事的,往往是那些人们不在意的细枝末节,顾胜昔叫张红梅来报信,同时她也要尽最大可能的谋划,保护张红梅的个人安全。
刘永贵两口子是明白人,理清楚来龙去脉之后首先想到的是保护两个知青,张红梅也不是个笨蛋,自然明白大队长的苦心。
于是王翠英把五个咸鸡蛋外加一个鹅蛋装在一个玉米皮编制的小篮子里,在小孙子眼巴巴的目光里递给两个女知青。
“哇哇,奶奶,是窝的呀,奶奶,那是窝的蛋蛋,哇哇呜哇哇哇~”
“嗯,你的蛋蛋就在窝里呢,还有你的小雀雀,都搁窝里呢。”王翠英看着痛哭流涕的小孙子,哈哈大笑指着他的开裆裤外面裹着的屁帘子:“不哭,不哭,都在,都在,奶乖孙的鸡和蛋都在窝里。”
鼻涕孩扯着顾胜昔的衣襟不让走,顾胜昔像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鼻涕孩哭声顿时戛然而止,然而鼻涕牛牛却不与哭声同步,眼看要过河。
王翠英一边数落小孙子不懂事一边推辞顾胜昔给的糖太金贵了,可不能收。
两人你来我往在大门口又好一番影后级别的表演,左邻右舍东家西家,前gai五舅奶后gai二大妈,反正很多人都看见小顾知青那三个馋嘴的大雪天没菜吃,憋得跑来大队长家换咸鸡蛋。
这种社员们之间的相互串换是被Z策允许的,数额不多的情况下换得光明正大,不怕被任何人知道。
天将擦黑的时候,新落户到屯子里的社员林君从山里打回一只狍子,主动交到大队长家,大队长放权说这事现在归大队部住的魏队长经管,老实巴交的林君就又扛着狍子去了大队部。
一只半大狍子换回魏民同志几句不痛不痒的表扬之后,这件事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了。
半倚在炕上“吧嗒、吧嗒”抽烟的刘永贵一脸苦大仇深:“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活了大半辈子,孙子都有了,现在上头又添了野爹。”
从小祠堂回来的王翠英白了他一眼:“你说三爷骂你嘴上没个把门你还不服,等会我就去窝棚那边找根嚼子把这破嘴给你嘞上,叫你天天张嘴就瞎咧咧。”
“忍几天不行?等把那碍眼的……”王翠英贼眉鼠眼看了看外边,明知道在自己家里走不了话,还是把声音压低:“该走的都走了你爱说啥说啥。”
刘永贵拍拍大腿:“我就是个完犊子的,自己完犊子累得祖宗跟着遭罪。”
王翠英神色紧张,想要伸手过来捂他嘴:“越说你还越来劲,你想让小顾知青白忙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雪的缘故,这几天屯子里分外的安静,除了冻不住的娃子们依旧满街窜之外,大人几乎都不怎么露面。
山雨欲来风满楼,人类对危险同样有着虚无缥缈的感知。
大队部在等。
刘永贵在等。
顾胜昔、张红梅和程茜吃瓜三人组也在等。
大家都在等,苏茉什么时候再去夜探窝棚。
经过几个惴惴不安的日日夜夜,苏茉终于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前脚离开知青点,一个人影立刻悄无声息尾随了她一段路以后拐弯去了大队部。
寂静的黑夜里,刘永贵家的大门在千呼万唤中终于被擂响:“大队长,大队长,知青点苏知青找您有重要的事!”
敲门的是个男知青,五大三粗的,穿的比很多屯子里人还破,刘永贵只知道是个新来的知青却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这人只站在大门口喊,王翠英于是应了一声:“知道啦,谢谢你,大队长马上就过去。”
大门外的男知青听见王翠英的回答之后就走了,黑灯瞎火的,他总算知道东北人为啥都嗓门大脾气急了。
还没到腊月天气就这么冷,上个大号动作慢的都可能通过某些连接物被冻在茅楼里。
冬天的夜,寒冷而漫长,春困秋乏夏打盹,这漫长的冬季夜晚反倒是睡不着了,有条件的点灯熬油的做活计,打袼褙纳鞋底子,要不就把秋天穿过的毛衣毛裤拆洗了倒针重新织,没条件的就吹了灯一家大小躺在炕上讲讲究(故事)催眠。
这样的夜晚,大柳树底下的钟忽然被爆炒豆一样敲响,无异于石破天惊。
“娘啊这是咋地啦?磕巴猴家柴火垛又着了?”
“是不是要抓迪特?”
“不能是小八嘎又进村了吧?”
不管怎么,屯子里敲钟那就是集合,每家每户每一位社员,都必须要到场。
大柳树底下,站着得意洋洋的民兵队长魏民,魏民旁边是两个民兵队员毫不怜香惜玉的按着个年轻女子。
女人低垂着头,小声啜泣着,看不清楚脸蛋。
人群中小声议论着:“这是谁大冬天的发骚,搞破鞋叫民兵队给抓了?”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就不困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啥不可能?”
“抓贼拿赃捉奸捉双,你看大柳树底下就这一个大姑娘,她横不能自个儿跟自个儿搞破鞋吧?”
人们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拿够腔调的魏民终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