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凛背在身后的手倏然攥成拳,吕家财吗?他记下了。
这世上谁也不能利用昔昔,他自己也不能。
虽然从前他曾经利用过,但是那一天昔昔看着他说,我带你下山,从那一刻起,君凛就发誓这世上任何人想要欺负昔昔,须得先问问他君凛同不同意。
我带你下山。
这短短的五个字足以轰开八岁之后经年累月的失望叠加起来的坚冰,温暖他一生一世。
他的亲人们步步紧逼,逼着他上山又逼着他不准离开,只为让他和那些冰冷的箱子同朽。
但是凭什么?就只因为他的后背上面可以用鲜血画出那幅画来吗?
如果那天昔昔不来,君凛大抵真的已经变作一团腐肉如他们所愿,与那些财宝烂做一堆。所以他只当自己那天死了,所谓的生恩养恩,所谓的祖宗意愿,他都已经回报过了。
这些年带着黑子和黑妞,他几乎走遍了茶碗子山的每一个角落,压制着那些总想冲下山去的狼群,也阻断人类进入后山的路径。黑子它们是自愿留下来守着山洞的啸月子民,而他只不过是一只君家的走狗。
曾经君凛也是盼望着有一天家里人会来山里迎接他,当第一次看见几个同类走进后山,君凛藏在草丛中,激动的一颗心要跳出喉咙。
然而他们是来寻宝藏的,是来杀狼的。
从那天开始,每年总要有两三次寻宝人来后山,君凛每次都会想办法驱赶那群灰狼跟人类撕咬,让他们知道后山有狼,狼会吃人。
有时候他会故意让这些人找到一处荒坟,挖掘出里面的金银珠宝。
本以为这些人会就此离开,谁知道他们反而变本加厉。
昨天,君凛终于打探出真相,一直在悄悄宣扬大山里面有宝藏的,是屯子里那个老实巴交的老君头!
他们家曾经的仆从!
他打得老君头鼻口窜血,老君头却只微笑着看着他,一边吐血一边做出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九少爷果然没让祖宗们失望,你果然是三代才出一个的狼君!”
不断派人去山里寻宝的人,全都是老君头蛊惑的。
目的不用老君头招认君凛也知道,那些人是他的磨刀石,那些人也是负责打草惊蛇,让老君头得以确认,山里那头人形的狼还在忠心耿耿执行着祖宗们留下来的任务。
“但是你的老太爷老太奶们可能会很失望,听见前些日子的地动了吧,整个蝙蝠洞都塌陷了,那些你找去盗宝的人、石屋以及里面的东西全都和山洞一起被埋在这大山腹地了。”
站在君家老宅门口,漆黑夜色中的少年看不清表情,语气中的恶意却逸散得到处都是。
老君头心中一沉。
他并不担心那些财宝,老太爷曾经说过,即便是断龙石发动,只要狼君还在,就一定可以原封不动的将它们再取出来。
他担心的是九少爷少年心性,不懂得各种利害对主家生出了逆反之心。
“九少爷,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夜幕沉沉中少年已经无所谓的悄然走远,像是对一切都已经浑不在意。
老君头的话像是吃了一半的汤圆哽在嗓子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口中“嗬嗬”两声之后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那些话现在告诉九少爷,真的有用吗?
至于君凛,去他的大河小河,他只要一直跟着昔昔,是大河水干还是浊浪滔天,管他屁事?
因为他们全都逼着他上山,逼着他去做一只狼,而昔昔却带着他下山,让他重新做人!
君凛在思索怎么教训那个意图拐着昔昔进山打猎的副队长吕家财,而吕家财此刻却在大队部划分的宿舍里跟魏民汇报着苏茉的情况。
“这个小娘们已经是第二次去窝棚里了,还拿着什么东西,我看她熟门熟路的样子,绝对不仅仅只来了两次,头儿,咱们是不是该收网了?”
魏民盘着两条腿,上面那只脚高高翘起,正不断用手撕扯着脚卡巴(两个脚趾中间处)爆起来的皮,手指搓动几下之后还放到鼻子底下闻闻,跟平时道貌岸然的样子相去甚远。
听到吕家财的提议,他鄙夷的翻了个白眼,把搓完的这只脚套上袜子换另一只。
“咱们来刘家大队是干啥来了?收起你那点花花肠子,想玩娘们有的是,这回的目的是把刘永贵扯下来取而代之,你现在就算是把那小娘们堵在窝棚里有什么用?只能说是知青点跟窝棚有勾连,刘永贵最多就是一个监管不严,我姐夫压力也挺大,总有那不开眼的想扳倒他,你拿不出个确实的证据来,刘永贵不但稳坐大队长位子,可能还让他对咱有了警惕。”
另一个副队长张闯别看长得又矮又肥又黑,拍马屁却十分及时:“还是头儿思虑周全,要不怎么您一直领导着我们哥俩呢,我们就得跟在民哥后头,才会前程远大,我张闯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民哥你。”
“可是民哥,我也一直有个疑问,这刘家大队的确是个出野物的好地方,又是人参又是狼皮……”
张闯刚说完,脑袋上就顶了一只臭袜子:“草!你能不能不提那狼皮,老子他娘的差点没让我姐夫给踢死!”
“诶,诶,民哥我错了。”张闯说完抬手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扇的又快又急,真情实意:“我该打,这破逼嘴!”
魏民又把手指头凑到鼻子底下,深呼吸,一脸陶醉,然后蹙眉说道:“我知道你小子不乐意大冬天的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你不知道,这小地方现在是卧虎藏龙,把刘永贵踢下去我当大队长,说不定将来我姐夫能进一步走到锦岭市,到时候这长河县的主任就可能是我,而想要混到体制去,做个村官就是最容易的一步捷径。”
吕家财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将来魏民要做长河县主任这句他可听明白了,马屁不能都叫张闯个瘪犊子一个人拍了,于是也涎着脸凑上来使劲夸魏民:“高,实在是高!”
魏民被吹捧得飘飘欲仙,一时间也起了些小心思:“想个啥辙,让刘永贵去一趟知青点,过后咱再把那小娘们堵在窝棚里,不就……”
“嘿嘿嘿,这回是真的高哇!”屋子里传出三个人不怀好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