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月点点头:“很是,这种天气把饺子包好冻上装袋子里挂在骡车外面一个月也不会坏!你这主意好!”
小常氏激动的满脸红光,脑海里念头一闪:“其他的馒头包子馅饼都能做上冻着,以后吃着也方便。”
陈家老太笑着点点头:“这想法好!大妹子,你这老大媳妇到底是你们家的孩子就是有脑子!不像我这傻闺女……”
常月笑着:“也就这点能耐了,还是比不得老二家的有见识。”
她们这边聊着,那老人也一脸羡慕的左看右看,最后忍不住叹道:“妹子你们真有福气,儿媳都不错,跟我们家儿媳妇一样手脚麻利有主意!”
“老姐姐,您儿媳妇?……”陈家老太问。
老人脸上的微笑渐渐隐去:“她们都伺候圣教去了,家里的爷们也都被拉走服矿役了。”
服矿役也就罢了,就是农闲的时候把人组织起来去挖矿,“圣教”是什么?常月不着痕迹打量了一下老太太,看对方一脸凄苦双颊凹陷但是天庭还算饱满,前半生应该也是享了福的,后半辈子就太凄惨……也不对,这样的天灾人祸之下,哪个百姓不凄惨!
她没直接问,只是把赵麦抱起来搂在怀里摸了摸孩子的发揪:“老姐姐,我看你家以前应该也是殷实人家,怎么如今就剩您一人在家?”
老人摇摇头叹息:“兵荒马乱天灾人祸,哪里还有囫囵人家哟!家里老头子和两个儿子四个孙子都被拉了壮丁服了矿役,三个孙女也被献给圣教做了圣女。两个儿媳是最后离开的,也是被圣教带走伺候人去了……”
老人说到这里似乎不想多言,停下来扭头去看那些包好的饺子,心中却是想着他那个最爱吃的大孙子在就好了,他走的那天还心心念念的想吃一顿饺子,可是偌大一个家硬是没有找到一捧白面……
记忆不堪回首,老人想着想着就泪流满面。常月和陈家两位老人都自觉的沉默下来,他们知道三年的天下大旱会让所有普通人家跌落深渊,他们俩家又不是没有亲人分离……
饺子很快煮好,众人都捧着碗盛着堆尖的饺子吃的那叫一个痛快。
唯独那个老人得了一大碗饺子没有第一时间吃掉,而是颤巍巍的端回自己住的那间偏房,闭上房门许久没有动静。
常月让最先吃饱的赵谷赵麦去送饺子汤给那个老人,俩人回来都神色不好。
“那位老奶奶好可怜,她住的屋子供着全家老老小小十多口的牌位。”赵谷声音都有点颤抖。
“老奶奶把饺子也供上桌子了,她不舍得吃,说是先给孩子们吃一口。”赵麦补充道,“我们俩看着老奶奶喝了饺子汤了。”
看着俩孩子郁郁的神色,常月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好了,你们管好自己就行,那位奶奶有自己的家人记挂,吃饱了玩一会儿就快点去炕上睡觉。”
把俩孩子打发走,常月跟陈家二老帮着众人把馅料和米面准备好,忙碌了大半夜总算做出一批吃食冻在外面。
最后子夜临近众人才歇下。
大雪在这一夜停停落落,雪势力明显小了很多。第二天众人醒了往外面一看终于停了,但是天空依然阴沉,根本没有雪过天晴的样子。
常月凝神看了天空上的云层,雪云还在而且还有越来厚重的趋势。她吩咐赵果和陈虎俩人跳上房顶将积雪扫落,然后让陈家二郎和赵麦他们合力把院子清扫干净。
旁边那位老人居住的屋子一直都静悄悄的,常月忍不住用神识扫了一眼,然后就皱紧了眉头。
老人竟然倚靠在一张供桌下休息,她似乎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习惯了一样歪着脑袋枕在桌腿旁,只在身上披了一条被子御寒!供桌上整齐摆放着几排牌位,最前方放着一碗饺子,昨天老人真的是一口饺子没吃!
但是老人此时的神态很安详,甚至带着点幸福的欣慰之色。
老太太是把供桌当成亲人来倚靠吧?常月心底莫名一酸,这是有多绝望又有多渴望,才会让一个将死之人把供奉着家人牌位的木桌当亲人啊!
既然借住人家的房子,就无法真的视而不见。她轻轻推开那间房门走进去,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扶住她:“老姐姐,干嘛去不炕上睡觉?这地上多凉!冻坏了可怎么办!”
老人总算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表情分明就是:我怎么还没死呀?
她许久才回神,看清楚是常月脸上露出一丝笑:“大妹子是你呀,我这是实在想念所以才想去找他们的。让您见笑啊……”
“老姐姐,您不是说家里男人都去服矿役了吗?何必给他们供牌位?还有儿孙……”常月看到牌位上的名字,心里很沉。
“你不知道啊大妹子,他们去服矿役的地方从来没活人能回来,除非死;我孙女儿媳妇她们去的圣教,也是不死不回的。所以老婆子我趁着有点力气就给他们做了这个,权当我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一点心意了。”
常月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搀扶着老人回到炕上,感觉整个房屋都冰冷一片,炕也根本就不热。老人这是多久没烧过炕了?她转身走到门口冲外面正跟着众人一起扫雪的姬五道:“姬五,你过来把这间房子的炕烧一下,余家兄弟去抱柴。”
一错眼看到邹瑞那孩子跟屁虫一样跟在姬五身后,她笑道:“瑞哥没什么事跟着到这里陪着奶奶们聊天。”
“好。”邹瑞人小鬼大,立刻冲进屋子凑到老人跟前一口一个奶奶不停歇。
老人被邹瑞半大孩子喊的浑身舒坦,她颤巍巍从炕上摸了半天摸出一块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几块麦芽糖,一股脑递给邹瑞:“好孩子,拿着糖去外面找那几个哥哥姐姐们分着吃吧。”
邹瑞惊喜的道谢,看常月微微点了头他这才连忙伸手接了麦芽糖跑出去找赵谷赵麦陈豹陈蝶他们几个玩耍去了。
那老人一直目送着邹瑞出了屋子,看余不休兄弟抱着柴火进来,那个公子哥一样的年轻人亲自打了火石引火烧炕,小小的房间人来人往真的像多年以前这个家人人都在的时候的样子!
老人抹了抹眼,对常月道:“大妹子,老婆子夫家姓申娘家姓兰,他们都叫我申婆子——唉,他们也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