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被血契叛军所占领的破败民房里,中校政委正在百无聊赖的计数着从外面传来的枪声:“一百零三…啊,撼地炮的声音。”
白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天色逐渐暗淡,外面传出的枪声却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反而在政委的等待之中愈演愈烈:“打的这么激烈,也不知道他们——”
“……”
政委突然想起了车库里停放的那台如山般厚重的处决者毒刃,心中悬起的石头顿时落下了一半。
“别的不谈,固守阵地总会吧……有这么猛的火力平台。”
白芷松开了紧锁的眉头,“尼尔斯总不会那么冲动。”他想道。
……
“……阿嚏!”
坎德拉第九近卫团的冲击阵地里,正在给手中的链锯剑上油的IG少校突然打了个喷嚏,几滴机油从滴壶中溢出,少校赶紧拿袖子擦干净,从兜里掏出取悦机魂的熏香炉来。
“欧姆尼赛亚在上,我不是故意的,您在战场上千万别卡壳啊……看在神皇的面子上。”
尼尔斯低声陪着不是,心里想的却是“哪个王八蛋背后念叨老子?”
“少校,打给你的电话!”
就在此时,一个通讯兵突然背着电台跑到他的身旁,把一个话筒放在了他的手中,“十二团的炮击上尉打来的。”
“……”
尼尔斯接过话筒,“炮击上尉”是十二团中的一个特殊职位,专门负责组织远程火力的投送。
“喂,我是尼尔斯,请说——”
星界军的少校嘴上这样说着,但看着不远处正在装填死亡的炮手,他已经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
“好,我知道了……是的……”
他这样说道,一边结束了这次简短的通讯。
“——帝皇保佑我们,上尉。”
………
“你现在可以转过来了,政委先生。”
“四百零四……啊?”
旁边发呆的白芷突然停下了计数,他确信刚才听到了审判官小姐的声音,于是缓缓转过头来,一身黑衣的审判官已经整装站在了他的身前。
“……怎么了?”阿尔弗雷问道,她的身形不易察觉地摇晃了两下,脸色苍白的则像一只濒死的亡灵。
“不…没什么,感觉怎么样?”政委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从审判官小姐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而继续听起了屋外不断传来的枪声:射击的密度丝毫不减,但音量的大小却在不断降低——这说明战线已经后退到了远离此地的地方,叛军的攻势正在如野火般蔓延。
“不算好——不如说我都快疼死了。”
出乎意料的,审判官小姐并没有给出政委想听的答案,阿尔弗雷勉强挤出一个呲牙咧嘴的苦笑,脸色苍白的说道:“不过还好,弹片没有留在体内——我猜这里也没有给我做手术的地方。”
“怎么能这么说呢?血契做开颅手术还是挺拿手的……”白芷嘴上说着毫不相干的怪话,担忧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心中的想法。
“你……”
【你们都得快点了,不想她死的话】
在脑海之中,帝皇突然对他如此说道:【看看周围…烟尘、尸体、硝烟……还有更糟糕的亚空间能量,在献祭恐虐的领域里,流血的伤口必不会愈合,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给你。”
阿尔弗雷在中校呆滞面孔前挥了挥手,在唤回了他的注意力后,审判官小姐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串生铁铸造的审判庭“I”形吊坠。
“如果我没能活着出去,你能不能帮我个忙?”阿尔弗雷将吊坠递给白芷,失去血色的脸上扯出一串歉意的笑容:“把这个东西还给我的导师,他叫——”
“迪安·范·德·乌鲁诺,审判庭圣锤修会导师,三度被打为异端的猛男,对吧?”
白芷接过那串吊坠,冰冷的生铁上还染着属于忠诚之人的鲜血,“就是他让你来查我成分的?”
“也是他下令取消的。”审判官小姐提醒他,“如果你因为这个记恨我,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一下你这个圣人的人品了,公私分明应该是政委必修的准则之一。”
“…行,我接了。”白芷点了点头,“话说,你为啥会觉得,你要是死在下巢阴沟里,我就有机会活着出去呢?”
他问道:“没准哪来的撼地炮没打准,就把咱俩一起打包送去黄金王座了呢?”
“那只能说明神皇召唤我们——而且召唤得还挺急的。”阿尔弗雷耸了耸肩,紫色的瞳孔在白芷的身上游移了片刻:
“嘶……我个人不太愿意相信,但,你该不会真是神皇选中的圣人吧?”
经过一番打量之后,审判官小姐突然牙疼的说道。
【就是就是】
“?你为啥又突然承认了?”
白芷迷惑地问道,阿尔弗雷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紫色的目光在政委的身上上下游移。
“你真应该找面镜子照照自己。”
过了一会之后,阿尔弗雷终于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大家同样是一路逃难啊不,突围至此,但你看看我——”
审判官指了指自己,她现在的形象比起之前更是不堪,风衣被流弹撕扯得破破烂烂,靴子上布满尘土、血迹还有火烧的痕迹;头发披散着,就连头上的帽子都多出了几个弹孔,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
“再看看你自己。”
“……?”政委顺着她的指示低下脑袋,映入眼帘的是闪闪发亮的帝国天鹰,然后是依次是单排扣的制服、腰间沾血的动力剑与弹药袋,以及那本他从不离身的帝国圣典与新配发的小熏香炉。
“你现在看上去像个视察前线的军官,我却像个沿街乞讨的乞丐。”阿尔弗雷酱郁闷地说道,白芷眨了眨眼睛,把已经涌到嘴边的那句“可能只是运气好罢了”默默咽了下去。
“你……嗯?”
中校政委的声音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所打断,与之而来的还有滚滚的雷声。
不。白芷在心中想道,中校政委心有所感一般地看向窗外,已经血红一片的天空中,现在却再度挂上了白日。
“那可不是什么雷声——”
“做的真绝啊,军务部的那帮家伙——”
审判官小姐的声音和雷声一同传来,阿尔弗雷酱仰望着窗外的天空,明亮的弧线点燃了她紫色的虹膜。
“该死……他们开始轰炸了。”
白芷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他本还想补上一句“草芥人命”,但想到自己几天前还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枪毙了大几百的平民邪教徒,于是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注意听。”
审判官阿尔弗雷指着窗外的某处,先前安静的地方如今传来连续的爆炸声,“这是兰德的主炮,血契的穷鬼肯定开不起那么豪华的装备……星界军开始反攻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白芷抱头蹲防,远处爆炸的余波将破旧的民房震得摇摇欲坠。
“你还能走吗?不能我就先走了。”
中校政委看向审判官,语气诚恳地说道,“你要是走不动了就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集结部队以后,保证会来找你。”
“我还以为你要发扬星界军伟大的牺牲与互助精神,背着我一起冲出去呢……”
阿尔弗雷酱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么……理智。”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大头的话,说不定我还真会这么做。”白芷回答,“但很不幸,我是一支部队的二号人物,好几千号兄弟等我带他们回家……哪怕这个机会渺茫。”
“……或许你还有指挥军队以外的才能。”
审判官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憋出这么一句话来:“说真的,你和我见过的其他政委…都有些不太一样。”
“那也许只是你没在我手底下干过活。”
政委回答道:“我治兵有方,但政委本身就是个招人记恨的工作。”
“你之前还说自己爱兵如子。”
“吞世者不也是安格隆的儿子……算了。”
白芷闭上了嘴,与有话直说的圣锤修会审判官不同,他得顾虑第三方的心情,无论人类之主现在发不发声。
“你到底能不能走?”白芷最后一次问道,“如果你真的走不动了,我就先找个地方把你藏好……然后尽量让炮兵别往你那儿打撼地炮。”
“咔!”
审判官没有回话,回应他的是一剂打空了的兴奋剂针筒,阿尔弗雷将空空荡荡的针筒随手扔到地上,针筒一路滚到了中校政委的脚边。
“你猜猜看?”
阿尔弗雷酱面无表情地说道,随着强效兴奋剂的注入,久违的血色重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好东西……哪天我也得整一个。”白芷红着眼盯着那根空掉的针管,审判官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无情地补上了一脚,将其踩成了满地的碎片。
“不好意思,那是审判庭特供,私自流通,一律枪毙起步。”
审判官小姐无情地说道,随即如雨的尘土与石块从头上落下,两人惊愕地对视了一眼。
“哇…好像打到我们这边了……”
白芷下意识地说道,说完,政委与审判官默默对视了一眼。
“……”
下一秒,两人同时拔腿狂奔,如雨的炮火从他们的头顶落下,如同迎接一场盛大的逃亡。
“帝皇爷保佑!”
看着榴弹在自己十米开外的地方炸裂,中校政委只能在心中默默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