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汀州府走陆路回西京的时间比走水路长了约摸十日。
林菀十一月中出发,直到十二月末,才坐着马车进入了京城的地界。
只不过,林宴却没有直接将马车驶入城内,而是朝着南边一个拐道,便上了钟皇山。
钟皇山上坐落着其中一个皇家寺庙,每年元月的祭祖,皇帝太后都会带着一众朝臣与嫔妃来此。
可眼下……还不到元月呢。
林宴让车夫直接将马车往寺庙后院的厢房门口驶去,待到了跟前,这才缓缓停了下来。
看着林菀脸上傻傻的表情,林宴简直无奈极了。
“你可还记得,咱们的昭贵妃娘娘眼下还在寺庙中祈福休养?既是做戏,那便要做全套才是啊。”
若是他不说,林菀还真就忘了这一茬。
这可是弘景帝为了送她离开京城之时对百官说的那冠冕堂皇的话呢。
二人下了马车后,林菀看着翠枝领着一众人将她从宫内带走的那个木箱又抬进厢房,正准备跟着林宴一块儿进门,却发现他重新又坐回了马车中。
林宴看了看前殿的方向若有所思了一瞬,这才道:“为兄就将你送到这里了,大理寺还有事宜。记着,如今你已经回了京……凡事都需谨慎些,尤其是涉及到太后的。”
丢下几句颇有深意的话后,林宴便坐着马车扬长而去。
刚从厢房内走出来的翠枝听得也有些莫名其妙。
“娘娘,大公子说的……可是太后薨逝一事?可这不是都过去了一个月吗?”
虽说他们回京的一路上,看着百姓们俨然是一副国丧的模样,连稍微鲜艳些的衣裳都不敢穿。
想来,此事早已在百姓之间都传开了。
既如此,林宴为何要再次提醒她们一番,在寺庙之中都要注意言行?
明明她们眼下都还未回宫啊……
翠枝满心不解,可林菀却顺着方才林宴目光所及之处看了过去。
那是这皇家寺庙的大殿所在方向,难不成……
她心中有了数,可眼下已经是傍晚时分,也只得先行回房歇息,旁的事情,林菀便打算第二日再去探究。
这山中的清晨雾气甚浓,待到了太阳隐约从对面的山头升起,都还是寒冷异常。
林菀睡不着,索性便早早起了身。
翠枝听见屋内的动静,赶忙从小厨房走了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红豆粥进了屋。
翠枝服侍着林菀洗漱后,看着她慢慢坐在桌前吃着早膳,这才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娘娘,方才奴婢在小厨房熬粥,院外路过了几个僧人,他们好似是打算开偏殿诵经,都不去大殿,却不知为何。奴婢站在外头看了一眼,好似前院有不少人的样子,就连方丈都不能进去。”
“嗯……知道了。”
林菀听了这话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依旧拿着瓷勺慢悠悠地喝着粥。
翠枝看得疑惑极了,“娘娘,您怎的都不好奇的?”
“好奇什么?”
林菀好笑地问道,朝着窗外瞥了一眼,复又开口,“昨日兄长不是给咱们提了个醒么?那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了。”
“……?”
翠枝听得一头雾水。她怎么没觉得十分明白?
林菀也不多言,吃了早膳后,便取了一本佛经来,坐在小榻之上静静地读着,一整日都没有走出厢房一步。
待到了傍晚时分,前院的嘈杂之声似乎是平息了下去,逐渐听不到了,林菀这才看了看天色,吩咐翠枝将自己的斗篷取了来披在身上。
“娘娘,都这个时辰了 ,您要出门啊?”
翠枝一边给林菀整理好斗篷的系带一边说着,心中有些犹豫。
前一日夜里还下了些零星小雨,地面砖石上的水渍没有干透,走起来湿滑得很,这万一不小心摔着……
林菀却毫不在意,她扶着翠枝的手慢慢往外头走着,却道:“咱们都来了一日了,也该露个面了。”
翠枝有些不明白林菀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小心地扶着她往前院走去,身后还跟着一路上都默不作声的沉镜。
待到了大殿门外,却见庭中正站着两排身着黑衣的大内侍卫,一个个的打扮竟与沉镜 一般无二。
翠枝被吓了一跳,连脚步都慢了下来,却见林菀好似一点都不意外一般,径直朝着那紧闭的殿门走去。
待到了跟前,正巧从里头走出来了一人,几人一瞧,竟然是长海。
长海一早便知道林菀已经到了寺庙,可弘景帝 不开口,他也不敢擅自去打扰。
眼下见着林菀总算是来了,长海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就差没有热泪盈眶了。
“娘娘!”
长海赶忙上前,将林菀扶到一边的角落,激动无比地看着她道:“您可算回来了!”
“……?”
林菀被长海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
她也不过是离京两个多月而已啊,又不是不会回宫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长海小心地看了一眼安静的大殿,这才小声道:“自从太后娘娘薨逝之后,陛下便吃不好睡不好,这几个月来,人都瘦了好几圈,还时常梦魇,任是谁都劝不了。眼下就指着您了啊……”
林菀也顺着长海的目光看去,这偌大的寺庙正殿中似乎亮着点点光,隐约一个人影映照在窗格之上,透着些许寂寥之感。
林菀对着长海无声地点了点头,将翠枝留在了殿外,便轻轻地推门走了进去。
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林菀闻着略微有些不适,可还是忍住了。
她看了一眼那跪在蒲团上的明黄色身影,背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这一人一影,多少显得有些有些凄凉了。
林菀一言不发地走上前,默默地跪在了弘景帝侧后方的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满目虔诚。
弘景帝听见声响,还以为是长海又走进来准备在他耳边嗡嗡,可等了许久,都并未听见说话声。
他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去,却见林菀拖着如今有些笨重的身子跪在自己的身侧,面色恬然而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