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压根不指望他能识得这蜂王浆，毕竟在这个时代，多数人家还是更偏爱那甜丝丝的蜂蜜的。
蜂王浆的效用，恐怕世人都还有所不知。
这倒是便宜了她。
林菀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可突然就意识到周常在如今也在身边，只得话锋一转，“这蜜吃着虽有些辛辣，可回味却是酸甜的，倒也不错呢。”
弘景帝简直无言以对——你喜欢就行。
林菀见成功将弘景帝糊弄了过去，瞥见一边站着的周常在，笑着走上前，颇为友好地问道：“你可要尝一尝？”
可谁知，周常在却端着她那一如既往的模样，冷冷地道：“多谢姐姐了，既然爷都觉得不好吃，妾自是相信爷的。”
林菀见在她的刺激下，这周常在果然就渐渐露出了真性情，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她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耍着小心眼啊……搁这儿挑拨离间呢！
这话说得，既拍了马屁，又明里暗里地指责自己拿些不好的东西给皇帝吃。
原先自己见她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样，却不曾想，内里竟是条吐着信子的小毒蛇啊……
自己不过是问了一句想不想吃，就被她生出了这么多事端来，还真不是个简单的！
林菀假装有些遗憾地将那小罐子收了起来，可心中却在高兴。
自己总共不过得了这三四罐，若是要分给旁人，她还不舍得呢！
这府城的街市虽说不大，可摊贩却众多。
几人一逛便是大半日的时间，转眼就到了半下午。
林菀想着，弘景帝今日对她倒是真的放纵，于是索性就拉着他来到一个街边摊上坐下。
“爷，您可想尝尝冰粉？这吃食在整个岭南地区都很是流行呢！”
弘景帝逛了大半日，眼下也有些饿，遂点了点头。
“随你。”
林菀果然笑开了，转头就吩咐店家去做，还不忘给长海与翠枝他们也点了一份。
这冰粉端上来之时，还透着丝丝凉意，上头淋了些佐料，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可这毕竟是街边的小摊，卫生什么的，就别指望了。
俗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嘛……
林菀见弘景帝头一个拿起勺子拌了拌就开始吃，好像半分都不嫌弃的模样，心中倒是忍不住夸赞了一番。
这皇帝倒是懂得入乡随俗的，不错。
可当他们一群人正吃着的时候，坐在桌子对面的周常在却只是浅尝了一口，便有些嫌弃地将勺子一放，还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就好像手上真的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林菀心中冷笑一声，她是该说这人聪明，还是说她傻？
连皇帝都不曾嫌弃，她这番扭捏是做给谁看的？满以为能与众不同，可事实上，小丑却是她自己罢了。
眼见着弘景帝的那一碗冰粉已经吃了一半多，林菀这才开口说道：“其实，咱们这个季节来，倒是有些可惜的。这冰粉是用木薯粉做成的……”
弘景帝一边嚼着一边点头，还疑惑地看了看林菀示意她说下去。
这些个市井小事，原先他在宫中都不曾听过，这一下倒是来了兴致。
林菀复又道：“冰粉原本应当是用珍珠莲的果实来做，可那植物却要到了夏季才结果，旁的季节，只能用木薯粉代替了。”
“只不过，这木薯粉做起来也十分讲究。”
“木薯虽说是山林间就能挖到的，可若是要做成粉，还需将木薯肉锤成浆，而后加水揉搓，将渣滤出来，获得的澄清液倒掉上层的水，底下的那些晒干了方才能得到。”
“这步骤，听起来简单，可真正动手做，却需要一两日的时间。”
“百姓们平日里都是勤俭持家的，那些个渣都不舍得扔掉，用水煮一煮，还能喂鸭子呢。”
林菀说完一大通，只觉得嘴都是干的，赶忙端起一边的斗笠碗喝了一口水。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弘景帝已经将剩余的小半碗冰粉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林菀瞥见后，心中满意极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方才她故意将这木薯粉的制作过程说得详细，为的就是叫皇帝明白，他们吃的任何一样食物，得来都不是容易的。
周常在故作扭捏，还浪费了一整碗冰粉，可是上赶着将把柄送到自己的手上来呢。
于是，林菀三两口将自己碗中的冰粉吃完，端上一副难堪的样子看了看周常在。
“你果然是吃不惯咱们岭南的小吃吗？哎呀……真是可惜了，不若，咱们让店家用油纸包一包，带回府邸去吧，若不然这一大碗的，多浪费啊……”
林菀这话说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方才她才明里暗里地说这冰粉制作不易，别看只要五文钱一碗，可光是木薯粉就要花上两日才能制得出来。
而后，再故意将皇帝的注意力引到了那碗几乎没有动过的冰粉上，这前后一对比，顿时就显得周常在实在有些不懂事了。
果然，弘景帝听了林菀的话后，又看了看那碗，顿时就有些脸色不佳。
此番他南巡，本就是体察民情而来，谁知这跟在身边的嫔妃到了外面还如此糟蹋百姓的辛劳血汗。
她在自己面前尚且如此，那原先在宫中呢？
是不是也背地里丢了许多侍膳司送去的餐食？
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若不是他亲自来一趟江南，高坐金銮殿之时是如何也想不到，这民间竟还有这么多百姓生活如此穷苦。
正当周常在被林菀狠狠摆了一道之时，一旁的店家听见方才的那一番话，却走上了前来。
“客官，咱们家没有油纸包呢，这……”
林菀当然知道他们不会有。
这是卖冰粉，又不是卖糕点的铺子。
可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了，究竟能不能打包，其实都不重要了。
林菀看了一眼殿内窝在灶膛边的一个小小身影，那小娃儿正盯着他们的桌上，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林菀也不管周常在如何，直接伸手将她面前的那个碗端了起来，对着那娃儿就招了招手。
“你想吃吗？这碗都还没怎么动过……”
那小娃儿赶忙跑上前来，却不敢伸手接，反倒是抬头看了看自家阿爹。
那店家有些不好意思，从兜里摸了摸就数了五个铜板出来。
“客官，这钱您收好……”
被动过的餐食，哪有再退的道理？
林菀果断地摆了摆手，“店家不必客气，你家这娃儿看着就是平日里饿着了，这碗粉就当是送给他的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直接将碗递给了那小男娃。
当林菀这一通戏做完，再回身看了看周常在，却见她早已不似方才的那副俗世不沾身的模样，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都透着些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