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苒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那紧盯她的视线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血雾。
那血雾朝着她奔涌过来，环绕包裹着她的躯体，连一根头发丝一片衣角都不放过。
它在她周围不断涌动着，仿佛是缠绵悱恻的拥抱，又仿佛是残酷的禁锢。
她能感觉到它的痛苦，不甘，喜悦，兴奋，和爱意。这些复杂的情感汇聚在一起，缓缓在她身上游动，时而冰冷黏腻，时而灼热发烫。
这是……厄斯宾得？
在变成血雾后，他的两个人格也重新融合在了血雾里，成为了一体？
视线受到了阻隔，躯体受到了限制。
她能看到，能接触到的，只有那一片血红。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血雾流动着，快速填满了整片房间。
但是，除了她，没有人感觉到了异常。
甚至十字架也没有反应。
珍妮奇怪地问她：“艾娜，怎么了吗？”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是因为不满她准备的舞会？
她有些急了：“艾娜，你看，这场舞会，我专门问过了塞拉，准备的都是你喜欢的东西，而且，我还邀请了很多贵族。以前，我们都在贫民窟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也想走进王宫，进入上流圈子吗？现在就是机会呀。”
宋苒没有说话，血雾正缠绕着她的指尖，亲吻着她的发丝，嘴唇，拥抱着她单薄的身体。
无法开口，无法行动。
低沉冰冷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艾娜。】
这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她脑海里，语气缠绵，又隐隐有些战栗，像是兴奋。
【好想你。】
【好想你。】
【想亲亲你。】
【想抱抱你。】
【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没有回应，那声音渐渐狂躁起来，涌动着的雾气翻滚地越来越剧烈，像是要直接撕裂这处用来举办舞会的宫殿。
【艾娜。】
【艾娜。】
【……】
他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像是在祈求她的回应。
在血雾要暴走的瞬间，宋苒在心底温柔唤他：【……厄斯宾得。】
仿佛是叹息，又仿佛是甜蜜的呼唤，【你终于回来了。】
厄斯宾得……
她是在叫我吗？
暴戾的血雾凝滞了。
随后，就是更加疯狂地涌动。
宋苒在珍妮的紧张注视下，稳稳地向前走着。
哪怕她的视线仍旧被血红的雾气占据，但她知道它是不会让她跌倒的。
血雾在她身边快速流动着，像是兴奋的小狗。
她继续在心底对它说：【先不要裹着我，好么？】
【不……】
【厄斯宾得，你说过的，你不会拒绝我，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血雾感到狂躁和茫然。
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浮现上来。
——“你乖乖的，我就会一直喜欢你。”
这是它的记忆吗？为什么它会为此感到痛苦呢？
血雾不想听她的话放开她，但是，仿佛是本能一般——
【……好。】
眼前的血红慢慢褪去了。
那些庞大的，流动着的血雾，最后化为了深色的一小缕，亲密地缠绕在她的手腕上，像一条红线。
它满足地蹭着她微微突起的骨头，又占有欲十足地不断啄吻。
珍妮勉强忍住来牵她手的冲动，笑道：“艾娜，我们快点过去吧，舞会要开始了呢。”
宋苒暂时忽略了手腕的奇异感受，点头同意了。
在珍妮的引领下，她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宫殿内部。
在璀璨灯光的照耀下，光鲜亮丽的贵族和王室们，友好地微笑着，纷纷端起酒杯向她致意。
血雾阴冷的视线，让他们莫名一抖，但四处看看，又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一个年轻的贵族男人走了过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艾娜小姐，您好，我是汤姆。”
珍妮为她介绍：“艾娜，这是我的丈夫，也是王室的三皇子。”
宋苒微笑颔首。
珍妮说：“你也知道，我以前过的很苦，但是，幸好我的爸爸来找我回去，恢复了我的身份，而现在，我又有了一个对我很好的丈夫。不过这些当然都比不得你，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你是深受神眷顾的人呢，连神官大人都对你很是关怀照顾。”
血雾浓烈的恶意和杀意，在她说出神官这两个字的时候，不加掩饰地溢散出来。
珍妮打了个哆嗦，以为是冷了，便将自己的披肩又拢紧了些
宋苒低头，似乎笑得有些勉强：“……是吗？”
当然是了，不然她也不会纡尊降贵办舞会道歉。
“当然啦，”珍妮揶揄地笑了两声，又用手肘顶了下身侧的汤姆，示意他附和自己两句，但汤姆始终是一副魂游天外的表情。
珍妮有些不满，但还是维持着体面的笑意，引着宋苒走向不远处聚集着的，正好奇看向她们的人群，“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呢，现在，大家也都很羡慕你，很想认识你哦。”
围过来的贵族们也都友好地笑着，甚至那笑意有些殷勤的意味。
他们都相信着，这世界上还有神明。
“是啊，艾娜小姐，我早就听说您的名字了，不愧是能受到神宠爱的人啊，您长得真的很好看，而且，心底也如此善良。”
“没错，我的侍从可不止一次看到，艾娜小姐您帮助了那些平民，现在您的名声在平民之中也很好呢。”
少女垂下干净的眼眸，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似乎有些羞涩，“大家太夸张了，我，并没有那么好。”
血雾在她腕间摩挲的频率越来越快，宋苒按住手腕，轻轻安抚着它。
“艾娜，你真的太谦虚了。”贵族们感叹着。
“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比我们更像一个贵族呢，至少我们，是做不到像你这样宽容地对待平民的。”
“话说起来，艾娜你和三皇子还真的有一点相似，是遗落在在外的王室公主也说不定？”
对于不可得罪的人，贵族们很擅长靠奉承和一些小小的玩笑来拉近距离。
就在他们冲少女举起酒杯，似乎是要敬酒的时候，三皇子有些犹豫的过来了。
“艾娜小姐，可否移步？”他忽略了脸色难看的珍妮，也忽略了莫名阴沉的气氛，心脏狂跳，只紧紧盯着宋苒，“我有些话需要对你说。”
他加重语气：“很重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