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最讨厌冬天。
她讨厌冬天的冷。
小的时候,爸妈把她卖掉,就是在大雪纷飞的寒冬。
长大了后,死别仍然在寒冬。
冬天太冷了,冻的人心都颤抖。
护国将军想请的旨没请下来,新皇拒绝了他。
在新皇眼里,他姑姑是最好的,谁也配不上。
在南家这位小公子答应婚事前,新皇纠结了很久,私问道:“你可想清楚了?我姑姑……”
坊间有着各种各样的传闻,然而真正的爱却沉重而并未公之于众。
南家要活,百姓要活。
南家的小公子,配不上身份尊贵的掌权公主。
将军府和公主府联姻,又得有多少人说他们谋反?
低笑一声,南家小公子轻声道:“想清楚了。”
蛮夷王和他的女儿已经启程,不日就要到达京都,皇室一边准备着待客之事,一边准备着蛮夷王女儿的婚事。
老皇帝子嗣凋零,只有太子这么一个男孩,没有其他皇子,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王爷可以结姻亲,再加上蛮夷王看上了南家,这门婚事定的很快。
而战争停息,百姓生活安乐,冬日的雪一化,绿油油的庄稼小心翼翼地从土中探出娇嫩的头,想来瑞雪兆丰年,又是要一年丰收。
只有翠柳,眼眶一天比一天红。
“公主……明日就是……就是蛮夷和我朝联姻的日子了……”
“嗯。”她怠懒,轻声应道。
翠柳现在最是听不得她的声音,每每见她,就能想起那一手帕一手帕的血。
“别哭了。”明明是死生大事,榻子上的人却漫不经心地道:“今日,去看看城外的梅花吧……”
“公主……”翠柳呜咽:“已经初春了。”
梅花快谢了。
“残梅挺美的……”
城外的梅花半残。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梅开放在最为寒风刺骨的冬日,纵使狂风肆虐,冰天雪地,却仍傲骨凌寒。
却偏偏,在春风拂过,万物复苏的温柔季节,它被春雨洗礼,残破败落,最终结束生命。
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季节……
明明万物欣荣……
怎么就……
怎么就这样了呢。
翠柳不理解,她想哭。
一枝残梅,半数寒冬,这一趟出行,怕是这位公主见过的最后的景色。
第二日,两国联姻。
蛮夷公主外嫁,蛮夷王在这一天向新皇俯首称臣。
红色掩了春色。
鞭炮声不绝于耳。
公主得去参加宫宴,一大早便起身更衣。
“皇姑姑。”新皇在开始前,偏过头低声道:“您脸色看着不太红润,是病了吗?”
她摇摇头,不言。
宫廷边的柳枝长出嫩芽,春风一吹,微微颤动。
她答应来送一个人的。
那日,那个人被逐出公主府,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夜,然后一言未发,转身离开。
这日也没敢看她。
仪式开始。
繁文缛节的事情总是很复杂,她也不着急,看着这些事情慢慢进行。
按照流程,这婚事拜天地得去将军府 ,他们只是特意来宫里拜见帝王而已。
拜见完帝王,就该启程去将军府了。
他和她几乎是擦肩而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翠柳的错觉,她总感觉当时南家这位小公子路过她家公主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又什么都没说。
然而脚还没有迈出宫门,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哭声。
“公主——”
这是个初春的好季节。
老皇帝日复一日下的毒,终于带走了这位在幕后操心多年的长公主。
然而,裴寻那一瞬间却甚至没敢回头。
指尖像是一下子回到了那一年相见的冬天,瞬间冰冷。
翠柳哭得声嘶力竭。
裴寻感觉大脑白茫茫一片,连世界都空旷空白了。
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
瞳孔微缩,他指尖颤抖:“沉烨——”
虚空之中,长剑出现,带着锋利的剑气,令情妖自爆产生的幻境微微震荡。
随即,磅礴的灵力从裴寻身上炸开,朝着长剑而去,长剑受到主人的命令,猛地插入地面,把情妖自爆产生的幻境击个粉碎。
终于回到了现实。
裴寻几乎是踉跄着去抱落到地上的那个人的。
苏汐本来身上就有妖尊下的九华散,又把修士之血给了裴寻,再加上在情妖境里死了一次,此刻陷入昏迷。
万年大妖自爆,加上沉烨一击破境,动静大的整片森林都在颤动,仅有的几只鸟雀被惊得纷纷飞起。
颜泽和江轻飏等人正好处理完那边,顺着动静寻到这边,就见满地都是晕倒的弟子,血色之中,裴寻怀里抱着苏汐。
颜泽立刻跑了过去,察觉到裴寻身上有苏汐的灵力,又看他大师姐这样,当即怒了:“裴寻——你把我大师姐怎么了!”
裴寻踉跄着起身,他状态其实也不好,情妖自爆怕是也伤了元气,脸色苍白。
颜泽伸手就去抢裴寻怀里的人:“你放开我大师姐!”
“你又护不住,给我来!”
裴寻避开颜泽的手,抱着苏汐的手臂微紧,像是溺水的人抱着最后一根浮木似的,有些压抑地开口:“滚。”
然后,颜泽就看见,裴寻眼角通红,有些踉跄地起身,背着一身伤,抱着苏汐往前走。
就好像,只差一点,他的世界就要崩溃了一样。
江轻飏抿着唇拉住要爆炸的颜泽:“去带万雪来……”
颜泽指着裴寻:“他把我大师姐……”
全场确实只有裴寻还清醒,很难让关心则乱的颜泽不多想。
江轻飏厉声道:“你要是从裴寻怀里把人抱走,他能疯掉!”
“快去给青梧山传信,让苏殿主快点来!”
颜泽也意识到时态的紧急,咬了一下牙,烧了传音符,御剑而出。
——青梧山——
“怎么样?”苏有择沉着脸看向八长老。
八长老精通医术,是修仙界医修比较有名的存在了。
八长老面色难看地摇摇头:“伤本源了。”
“九华散本身是慢性毒,她若是不动灵力还好,这么大规模地使用灵力,必然是要伤身的。”
“修士之血也给出去了……”八长老声音凝重:“神女福泽的封印也在松动。”
“这丫头,向来没点分寸!”大长老气地吹胡子:“我打小就告诉她不要揽事!结果从小她看啥感兴趣就非要去试上一试!半分不爱惜这条小命的!”
八长老继续道:“小汐这丫头,要是能醒过来,底子也好养,就怕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