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构这辈子没有这么慌乱过。
他慌张地冲到院子里,烟瑶正在以血肉凝剑。
小灵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烟瑶用自己仅剩下的灵体揉揉它的脑袋:“我都说了,别来救我,你就是不听。”
血肉成剑,烟瑶用最后的灵力把小灵兽的魂魄渡过去:“天雷劈后无转世……日后你便当个剑灵吧。”
她以血肉之躯挡天雷,灵力衰竭,魂魄受损。
沉构看着她即将消失的魂魄,哑着嗓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醒了啊……”小姑娘歪着头想碰他,指尖却已然虚无。
她笑得很明艳,就如他与她的初见一样。
“别难过啊……”
“这是我的选择。”
沉构哑声笑了。
长剑出现在手中,他反手微动,长剑穿透心脏,血顺着剑往下滴。
他结印。
手腕被人拽住,那人声音依旧温润,但是已然带了严肃:“你想清楚了?”
“强行渡人成神,是逆天而行。”
沉构看着他,眸色沉沉,带着一股绝望:“她会死。”
“天雷劈后无转世,她会死……”
男子一顿,缓声开口:“你渡她成神,但是成神之后,记忆清空,她不会记得你的。”
“逆天禁术,你……”
沉构轻笑:“无所谓。”
男子松开了手:“罢了。”
血淌了一地,散发出妖冶的红,禁术的法阵成型。
残魄被阵法留住,被补上,被强渡。
这相当于一命换一命。
就好像一切都归于初。
她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她遇到过这么一个人。
而按照沉构原本的身体,渡过成神天雷的概率也很小,现在用禁术,得到的结果,也算是走上了他最初的路。
大家好像都只是绕了一圈而已。
就好像绕了一圈,特地去遇见该遇到的那个人一样。
纵使最后,结局空白。
沉构的灵力渡给她,他本就天赋异禀,又没有放弃修习,灵力本身就达到了成神的境界。
若不是他身体里还有毒,渡过天雷还是有可能的。
而现在,灵力倒逆,全部朝着烟瑶涌去。
烟瑶成神,云雯作为她炼化的剑,散发出阵阵神威。
苏汐伸手,把云雯唤来。
回忆到此为止,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落了苏汐一身。
然后她垂眸,发现神女福泽的封印有些松动——应该是被神威影响了。
云雯落在她手里,这才从一直不安地嗡鸣中安静下来。
那把最后捅进沉构胸膛的仙剑在石窟里散发着光辉。
裴寻脸色难看地单膝跪地,指尖都是血。
苏汐打量着裴寻,这人像是被魇住了般。
苏汐没有插手,取剑这种事,只能看自己。
她进幻境,可能是因为云雯的原因,云雯上面有烟瑶的气息,又因为裴寻试炼的影响,她被拉进了回忆幻境。
而裴寻经历的应该是真正,来自仙剑的试炼。
取仙剑自然不会看你有多大力气,一般仙剑的试炼,都是炼心。
裴寻还有心魔,试炼痛苦些也是应当的。
薄薄的汗珠覆在了额头,指尖陷入石缝里,流出鲜血。
苏汐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他,一双眸子清泠泠的,玉镯偷窥了半天,也没见她有半分心疼。
果然,女人都是大骗子。
甜言蜜语都是哄骗男人的!
玉镯有些愤慨,看着裴寻,却感到了一丝沧桑。
你看,你好好的仙尊不当,偏要爱上这个女人,倒霉了吧!
能怪谁呢?只能怪裴寻自己。
玉镯还惦记的自己被摔碎的仇恨呢!
说来说去,裴寻要不是惹了苏汐,这辈子也不至于这么惨!
玉镯折腾半天,才明白苏汐到底在报什么仇。
它一直以为,她报的是那一剑之仇。
其实不是。
那一天,裴寻答应过苏汐,陪她等。
他食言了。
苏汐没等来盛琇颜最后的残魂——她没办法用灵力护住那片残魂,把残魂送上仙界。
那是她的遗憾。
她这个人活得向来恣意随性,在意的东西也少,更少有遗憾。
得罪了就该被报复。
都是欠的,都是该的。
不过……
玉镯散发着绿色的莹光:“他好惨。”
真心实意的赞叹!
尤其是玉镯知道苏汐日后打算走后,它既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又有一种奇怪的沧桑。
就是说,人苏汐睡了,心也被人骗走了,最后却又被无情丢弃了……
期间她教他法术,给他法器,最后就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拯救苍生的工具人。
啧啧啧,盛家都是奸商无疑了。
大事半点不耽误,还能把人虐一通。
好惨一人呐!
所以说,到底多想不开,才惹这个坏女人呢!
她懒的时候,确实懒得跟你计较。
没兴致的时候,也可以把你头捏爆。
来了兴致……
算了,还不如被捏爆呢。
裴寻也不知道试炼里经历了什么,脸色难看,汗珠打在石窟上,唇被咬的都泛白。
玉镯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一下苏汐。
她盯着裴寻,神色不明。
莫名的,玉镯觉得那双清泠泠的眸子里,藏着别的不经意的东西。
得,它还是老老实实修炼成人跑路吧,不跟他们纠缠了。
再纠缠下去,它怕又是妥妥的炮灰命!''指不定换多少个花样死呢!
石窟是阴寒的,没有微光,不见天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仙剑爆发出特别明亮的光芒,裴寻才略微狼狈地起身。
苏汐看着他,声音平淡:“过了?”
裴寻没有回答她,鸦睫微垂,遮住眸子里翻天覆地的暗色与不安,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等到玉镯都快以为这个人哑巴了,他才开口:“嗯。”
裴寻没有去拔剑,只是站在那里,像是在压制刚刚崩溃的情绪。
可是压根压不住。
他的声音又沙又哑,情绪微微泄露在微颤的嗓音里:“你要走吗……”
苏汐微顿,没有回答,扫了一眼手腕上的玉镯。
玉镯现在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它刚刚说什么了吗?
它不就赞叹了一句他好惨吗!
这个人窃听它心理活动了!?
合理吗!!!!
苏汐大抵猜到了是他在试炼中看到了什么,沉默片刻,伸手去拉他。
这个人安静又顺从,手指冰冷,整个人像是被拔了刺的刺猬似的,脆弱又易碎。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颤动如鸦羽一般的眸子下,不安裹挟着的,是怎样不堪而卑劣的想法。
别不要我。
别跟别人走……
苏汐最后也没有回答他,她声音很淡,像是青梧山山顶不化的雪:“去取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