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室内,却并不是如赵凡想象的那样漆黑一片,走廊与入厅里灯火通明,所有的玻璃都是深色的并且还被拉起来的厚重窗帘遮挡。
虽然是单层建筑,不过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穿过大厅两边向后延伸的走廊,推开厚重的隔门,映入眼帘的一切瞬间把赵凡给震撼住了。
众多停尸间就排列在向下延伸的地道中一样,倾斜的长度在一排排灯光的接力下仿佛直入地底,可以想象没有灯光的加持,漆黑的长洞会不会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呢?难怪从外面看占地面积不大的殡仪馆,原来另有乾坤。
林文书显然也没有料想到这里的独特之处,恍神后又平静下来,把目光锁定在了一旁的资料记录室。
试探性的转了转手柄,没有上锁,打开了墙上的开关,室内立时透亮起来,两人相继进入。
看起来不大的资料记录室,里面却是很大,因为它的长度是宽度的几倍,成条形状,看到另一边的尽头还有一扇门,可能是另一边的出口,这跟两人刚进入大厅时的格局有相同之处,如果两人走的是另一边也能从对面那道门进来。
赵凡看着一排排的资料架感叹,原来死亡是如此的近。
林文书却查看起了一旁工作台上的日志。
“找什么?”
林文书一边翻看一边说道:“看这几天送来的死亡名单。”
“找这些有什么用?”
林文书没有回答,在翻看了几页后像是确认什么,指着上面的名单对赵凡说道:“这是两天前送过来的。”
赵凡看着上面的名字不明所以,问道:“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个男人是死于毒杀!”
“毒杀!”赵凡有点好奇,问道:“被人下毒?”
林文书点点头,“他是在同学会的聚餐后,回去的路上毒发身亡的。当时是在一个红绿灯的路口,死者的车挡住了去路,后车不断的鸣笛引起了交警的注意。上前查看时才发现男人脸色发紫,嘴唇发黑,鼻孔,眼睛,耳朵里都流出来暗红的尸水。当救护车赶到时,确认死亡。在移动尸体的时候随车医生发现男人内脏已经腐烂化脓,就像水袋一样,全身化为尸水,只有一层外皮保护,如果强行移动很可能会弄破皮肤导致尸水外流,不可收拾,即使没有破坏外皮,尸水也有可能从下门流出来。”
这是赵凡第一次听说世上还有这样的毒药,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如果不是师兄亲口所说,他一定以为是哪个武侠里杜撰出来的断肠散。
林文书继续说道:“医生马上联系了这里准备急冻,因为只有这里才有专业的设备和条件。于是让拖车直接连车带人运了过来,先用液氮冷却外表增加外皮硬度,接着转移到室内设备,升高温度让尸体趋于平躺状态,再对尸体进行处理,使其体内的尸水成半凝固状态,就像果冻那样。之所以要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方便警方尸检,弄清楚原因,这里也是有专业的解剖设备的,就不需要来回运输了。但是这里不提供专业服务,要么是家属自己找人要么是法医,他们只提供场地。”
“法医化验了标本,报告是剧毒。但是警察并没有在车上发现任何可疑的物品。沿途的监控显示,司机也没有下过车,车内监控也没有看到往外丢过东西的画面。所以又转移到聚会的酒店寻找线索,却发现散席后男人只去了趟洗手间,接着直奔车辆离开了。聚会上的所有人都没事,那么只有一个疑点,就是他在厕所里到底接触过什么就显得很重要了,不过来往人多也没有线索,更没有监控,所以官方到现在还没有头绪。中毒是官面的说法,其实还有另一外种说法,蛊虫。”
赵凡越听越发现自己孤陋寡闻,不敢相信身边真的有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和故事,“你不会是唬我没见识吧,像这种猛烈的毒性一但沾染必定立马表现出来。”
“以前庄稼人能够接触的第一毒的农药你应该知道吧。那就是慢性剧毒,时常有冲动想不开或者误食的人因它而亡,有人说它会给你后悔的时间但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有些蛊虫也是如此,把胭脂虫,螕虫或者其它细小的虫类用秘术特殊炼制,只要沾染进入人的体内,他们就会像细胞一样复制,再加上拥有剧毒,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人腐化成尸水。男人从厕所离开到事发路口只有十多分钟,一开始没有反应是因为蛊虫还在复制阶段,等发现不对劲时体内已经复制出千万了。”
赵凡的第一反应就是毛骨悚然,仿佛有东西在自己的毛孔里钻进钻出。他不怀疑林文书的消息来源,搞新闻的他们并不缺少来路,也有相互交流的新闻群,甚至还会从那些流窜在社会角落里的盲探买消息。作为一名美食记者的赵凡自然用不到这些,不过却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跟我们今天来这里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他是死于下毒,那肯定有凶手。从聚会人员那里了解到聚会的发起人,我发现他的公司出了状况,而死者又是他们里面最有钱的,还是比较好的朋友,死者曾经在经济上帮助过他,我怀疑是死者拒绝了求助而召来了杀身之祸。”
“也许是别人呢?”
“最后聚会结束,结账的却是死者。一个被邀请的人给邀请的人买单,这里面难道就没有问题?”
“那提供给警察啊!”
“又没有实质的证据有什么用,可能死者在意识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刻就知道是谁下的毒手。而我们只要知道男人的死是死于‘恨’就行了。”
“恨?”
赵凡还在对‘恨’进行猜测时,林文书又指着另一个名字说道:“这个女人死于跳楼,准确的说是被逼死的。”
“什么事想不开?”赵凡看着名字后面的年龄一栏,不到三十岁,有点可惜。
“她的男友染上了赌博,线上线下欠了一屁股债,背着用了她的身份欠下了巨额贷款挥霍一空。还因为男友的针管问题而使她感染了艾滋病,催债的骚扰和恐吓以及情绪的坍塌再加上男友犯瘾时对她的摧残,绝望无路的她纵身一跳结束了这一切。”
“滚蛋!”赵凡咬牙切齿,遇人不淑的后果往往都比较悲惨,想要为她打抱不平又为时已晚,愤恨道:“那男的呢?”
“关起来戒瘾。”
“就这样没事了?”赵凡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倒是舒服的进去,没人把他怎么样,那女人的公平何在?”
“能怎么办,就是他站在女人面前看着她跳,只要他没动一根手指头,也没事,最多来几句道德谴责,换个地方又是一片天。”
“太便宜他了,把女人害那么惨,却没有应得的惩罚。”
林文书拍了拍正在气愤的赵凡,说道:“社会就是这样,只要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你就是把人弄成神经病也有摆平的时候。”
赵凡当然明白林文书所表达的意思,也能够感受到他同样的义愤填膺,不过作为有血性和良知的赵凡来说,任何的不平都应该被曝光出来,而不是遮掩隐瞒。
林文书看了看紧握拳头的赵凡,“怨气最大的是她吧!”
赵凡还没有从悲愤不平的意境中回过神,林文书又翻开了新的一页,手指在纸面上划过,停在了其中的一栏上,“就是他。”
赵凡听见动静,顺着林文书的手指看过去,“他又是怎么死的?”
“头顶一片绿。”
赵凡秒懂,同时还在庆幸单身真好。
“他是被打死的。”
“被老婆的情人打死的?”
“是被两人合伙勒死的。”林文书看了看赵凡的脸,波澜不惊,问道:“不感到惊讶?”
“我现在才发现。”赵凡好似看透一般,“还是我见识太少了,这世界上每天死去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其中各种各样的死法层出不穷,什么毁三观、辣眼睛、灭人性的死法何止我们看到的这一件两件,如果每件事都同理心难受,把血哭干也哭不完。”
林文书听完眼里充满了欣赏,接着说道:“死者怀疑女人偷情幽会,于是假借出差杀了个回马枪,在自家的床上把两人逮了个正着。据两人交代,死者大喊大叫情绪激动,扬言让他们身败名裂,情急之下就想控制住死者,结果死者的反抗让两人生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狠戾,用丝袜勒死了男人。本来两人打算分尸,但是谁都没胆子下手,于是又想到转移尸体制造意外假象逃脱惩罚。两人把尸体五花大绑的塞进了后备箱,结果一出门就遇到查酒驾,那个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们也没想到警察那么敬业,而且后备箱里捆绑尸体的丝袜断裂导致尸体移位碰撞产生了声响,这才引起警察的注意,把他们逮个正着。”
“丝袜断裂!”赵凡有点不相信,“我看过一个卖丝袜的广告,卖点是防勾丝的,拉一辆小轿车都没有问题,况且还是没有知觉的死人。”
“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赵凡听林文书说得轻松,其实也在胡思乱想,说不定两人心里想的都一样,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这又代表的是什么?”
“怒!”
恨,怨,怒,这些代表的情绪可都是暴躁凶厉的,赵凡一想到此,皮肤紧绷像是触电般敏感。
“还有这个。”林文书刚想继续说下去,移开手指看了看紧挨着的下一栏,嘀咕道:“怎么没有名字?”
“没有什么?”赵凡也凑近看了看,没有留下姓名,但是从后面的信息记录来看,是下午才送过来的。
“不应该啊?”
赵凡打断林文书的纠结,“可能疏忽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这最后一具尸体也是自杀,是两人结伴自杀,只不过有一个在决定前后悔了,眼睁睁看着同伴跳下景区的悬崖。可能是最后关头胆小害怕,那个人现在还在医院疗养。不知道以后能不能从这件事里走出来。毕竟也算是间接的害死了自己的朋友。”
“你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年纪轻轻就易冲动,一死了之看起来痛快,到底痛不痛快还不是没人能证实,大不了跑远点过活嘛!有能力了再回来,衣锦还乡一切都会变的。”
“那你就错了,没跳下去的那个事后证实,他们就是一时兴起,结伴是壮胆,如果一开始提出这种无知无畏的危险想法时就被其中的一个人拒绝,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有时候稀奇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又是哪种情绪?后悔,不甘,冤?”
“冤吧!”这回林文书没有前几个那样的肯定,“这些案件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背叛,可以说他们都是因背叛而死亡,他们都带着戾气,怨气,如果都化作你所见识过的鬼魅,你说它们会不会安分守己。”
赵凡心生寒意,连呼吸也变得小心起来。
“这些都是我这几天查到的最近发生的案件,它们都是非正常死亡,这与殡仪馆发生的多起异闻事件的尸体一样,就是你在车上看到的资料,它们也是属于非正常死亡。如果是范思道动的手脚,那么这些新送来的尸体就值得注意了,真如我想的那样的话,他肯定会对这些尸体下手。”
“看来你早就注意范思道了,不然怎么会做了这么多的准备。”
赵凡是越来越佩服眼前这位师兄了,有正义,有能力还有毅力,幸好他不是杨家的人,否则来对付自己可能撑不了几个回合就被收拾了。
“对了。”赵凡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他如果去了其它地方的殡仪馆怎么办?”
“我不知道。”林文书摇摇头,不过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说道:“其它殡仪馆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而且最近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大都送及于此,这是他的首选,应该不会错。”
林文书说出这话时,眼神坚定,可是赵凡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既希望该出现的人出现,又希望最好什么事也别发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毕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