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理会邹老大的话,侧目,示意许明华到我身边来,姐妹二人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给老太太深福一礼,我温婉的声音里略带着冷意:
“今日珊儿代母亲谢谢祖母,能仗义直言,将当年之事说出。”
许明华自是明白我的用意,也是如我一般感谢着老太太;
礼毕,我转身,冷眼扫过邹家四人,与许明华重新坐好,微微正身,说道:
“大舅舅,刚刚我祖母所言,您已认同,珊儿自是也听真真切切,姨母再嫁许家,并未带嫁妆,是孑然一身来的。”
邹老大张着嘴,许久没说话的邹老三却抢先说道:
“珊儿,今日不是来论嫁妆之事的,我们是来探望小妹的。”
我面容依旧温和,声音却是极冷的:
“三舅舅是耳力不好,还是记性不好,珊儿刚说过了,见不着,您精明通透,何必还顾左右而言他呢,我为何提及嫁妆您会不知吗?”
邹老三冷笑一声:
“呵,珊儿想意欲何为直言便是,不用绕这么多个弯子了,要如何能见到我小妹。”
“三舅舅爽快人,主母亏空许府中馈十三万两白银,想见主母,拿十万两出来,余下三万两由我们姐妹补上,也算是对得起这血亲二字了。”
邹老大猛得起身,惊呼:
“十三万两?”
他们的两个媳妇更是震惊的‘啊’出了声;
邹老三也站了起来,冷着一张脸,声音却没有邹老大那般高:
“为何我们要出十万两?”
我好整以暇的看着神色各异的四人,却转头望向老太太,但见她眼中透着精芒,微不可见的冲我点着头;
再转头对上四人那要喷火的眼睛,略带嘲讽的勾唇浅笑:
“都莫惊,您四位坐好,三舅舅,先听听我这位继母,在许家掌管中馈做出的好事,再来问我为何要你们出银子吧;秦嬷嬷,有劳您详细的说与我舅舅、舅母们,咱们许家二夫人的娘家人听一听。”
秦嬷嬷见老太太点头,便上前一步,声音极尽严肃认真的将小邹氏近日来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好事’说与他们四人听……
顺便还把许温华如何窜掇着下人们来老太太这里告状,寻赵氏的错漏,想让小邹氏重新掌权之事,一并说了出来……
我与许明华细细听着,时不时的交换着眼神,许温华那点拙劣的手段,在老太太眼中真真是不够看的。
当人命不只一条,当京兆衙门要来拿人的话一出,邹老大的媳妇沈氏,吓得瘫软在椅子上,险滑坐落地;
我冷眼打量着,心里却是想到,这小邹氏放印子钱,怕是沈氏有参与;
反观召氏只是惊得面色发白,却不见害怕;
至于邹老大和邹老三,各自思索着,应是都在为自己计算着得失吧。
秦嬷嬷本严肃的面容但见邹家之人神态各异,眼中便透出了鄙夷之色,声音也越发的清冷了:
“您几位可都听清楚了,二老爷念着旧情,保全了二夫人的性命与颜面,才对外称病,其实已将二夫人禁足于家中,任何人不得相见,九姑娘已被二老爷送回老家了,亲事都已定下,也不用您几位操心过问了。”
秦嬷嬷说完话,退后一步,便不再多言;
我转头与老太太对视,浅笑,老太太眼中尽是赞许之色;
再回头看,轻声发问:
“舅舅们还要见姨母吗?若见,可以,十万两白银补回来的,将姨母带回家中,珊儿相信,很快,邹家就能接到尚书大人的休书。”
召氏惊得忙出声道:
“休书?那是万万不能的,这,这怎能休弃呢,且,且小妹为许家妇,无论她有何错处也是出在你们许家的,这,这不能休回邹家啊!”
“三舅母这话珊儿可就不明白了,为何休不得,是邹家不认主母为邹家女了吗?断亲了?这可真是有了意思,那您们今日又巴巴的跑来,关怀探望是为哪般啊?这出嫁女若有了错处被夫家休弃不是回娘家吗?”
“我,这……”
召氏被我问的答不上话来,邹老三却接了话:
“珊儿,此事不是你一个闺阁女儿能做主的,还是莫要多话了,这都是家中长辈所议之事,速速退下吧。”
我面上露出淡然浅笑,轻叹一声道:
“唉,珊儿在自己院子里呆得好好的,您几位来了,想见我们姐妹,眼下觉得珊儿说的话不中听了,就要打发走,三舅舅怕是忘了,这里是许家,祖母上坐,您……逾越了。”
邹老三眉头都拧起疙瘩了,盯着我的眼神越发的森寒;
老太太轻咳一声,淡淡的道:
“晓峰,晓鹏,你们都是通透之人,应明白我为何今日只让这两个孩子坐在这与你们说话,眼下家中是老大家的主事,难不成,你们要让她过来陪你们说话?非要把这没脸面的事放在台面上品一品。”
邹老大和邹老三拧眉对视;
我见火候也差不多了,幽幽的开口:
“话已说尽,舅舅们回去也与外祖母商议一番吧,只是……可惜了!”
召氏不解的问道:
“可惜什么?”
邹老三一记眼刀飞过,不想让召氏接我的话,可是她已问出口,晚了!
正等着有人发问的我,抿唇而笑,应道:
“许家与邹家是姻亲,我母亲,邹家当家大小姐,尚书夫人,诰命在身,虽人已故去,却美名在外,家中更是人人记挂于心;凭着这点子姻缘,父亲还是会念着邹家的好,可眼下却因着罪妇,您几位这般来闹,若再失了父亲这点念想,那邹家还能在尚书大人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呢?不可惜吗?”
老太太立马正了正身子,一脸不屑的扫视着邹家人;
我理了理衣裙,起身冲着邹家人微福一礼,淡道:
“道理都摆在眼前了,若还想有尚书府这门亲家,那便不做声,只当无事发生;若还是想着姨母,就如珊儿刚刚所言,正好尚书府也能得了清静,撇清了这门姻亲,从此再无瓜葛。”
“胡闹,你母亲也是邹家女,你身上也流着邹家的血,什么撇清,何来的毫无瓜葛?”
邹老大愤愤的喝斥于我;
我满眼尽是嘲讽之色,嘴角勾起讥讽的冷笑:
“是啊,我身上好似是流着邹家的血,不过……许珊在清风庵十数载艰难度日,怎不见邹家顾过我这个血亲呢?好,我是个痴傻的,外祖家不待见也就罢了;可我姐姐呢,许尚书的嫡长女啊,却被主母,血亲的姨母骄纵的满京城都知跋扈无礼的名声,怎没见邹家人来提点主母一二呢?”
邹老大瞪着个大眼珠子,嘴张了又张;
邹老三又要出声,却被我冷冷的止了话:
“都不是个傻的,邹家借着我母亲的势,才能让三姑娘重新嫁入许家为继室,这样的心思手段,呵,打得一手响当当的算盘,以为三姑娘能取代我母亲,她的女儿能代替了我们姐妹,却没成想,三姑娘也会有今日吧;得了,今日说了这许多话,祖母着实累了,舅舅、舅母们请回吧,珊儿想着外祖母应是个明白事的。”
说罢,便直接轻唤着秦嬷嬷‘送客’;
我想问的,想说的话都已了然,再也不想与他们多费唇舌,赶快打发走得了;
‘送客’自秦嬷嬷口中一出,四人皆是窘迫,看似嘴里含着话,却是无法讲出;
老太太也不想与他们多言,便唤着我和许明华搀着她,要回里间休息了;
四人面色极为难看,也不好再多留,只得讪讪的起身施礼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