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面露惊讶，许明华苦笑道：
“在这个家里过活不易，娄姨娘和汪姨娘院里的粗使丫头，是娟姨的远房亲戚和邢妈妈的一个外甥女，许温华院中的小丫头是我带回来的，一个可怜命苦被人要卖进青楼的，我花了十两银子救了她，然后又打她，被许温华发善心领到她院子里做粗活了。”
“啊？许温华没起疑？”
“不会，我的跋扈谁人不知啊，一时兴起买了回来，不喜就打，这是我常为之事，其实我那一院子都是别人的，自是打得，就翠竹我抬手就打。”
我心思一动，看着许明华眨了眨眼，一脸的狡黠；
许明华也如我一般眨了眨眼睛，问道：
“珊儿啊，你这是又有什么点子了？”
“姐，以后不能总是打发翠竹出去了，要让她看着您在我这里也是跋扈无理的，要让她去报信的，再有，过些时日可以除了她，对了，你身边还有一个翠心吧，一并去了。”
许明华高兴的跳了起来：
“好啊，跟着我这么些年，我是没法子换了她们的。”
我好笑的看着她如此兴奋，便也起身，理了理衣裙，笑道：
“姐，回去等着吧，十二妹妹最近也是身子不好，恹恹的，我这理佛之人，最是有慈悲心的，要关爱着家中姐妹，不论嫡庶，对吧，您想个好由头，一会去寻我，把合用之人夺了来，可好？”
许明华眼珠转了又转，似是懂了，也不费话，抬手拿了一本我放在桌上的经书，转身就往外走，嘴里吵闹道：
“诵经，诵经，经书，经文，我看你日后也不用嫁人了，绞了头发回你那个姑子庙去当个老姑子吧，和你说一会话，就不离这些，无趣得紧，翠竹，走了，这屋子里都是姑子庙的味道，甚是烦心。”
许明华猛的打开屋门，高声唤着翠竹，嘴里还在不停的嚷着：
“以后可是不能和她单独说了，张嘴闭嘴的这个经，那个经，烦死了，若不是一母所生，我真是懒得过来看她一眼，想着有几日没来了，还是这个死样子；翠竹你快些走，难不成是不爱呆在我身边了，稀罕这一院的香味？小贱人，看着她得了势了想攀高枝了是吧，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许明华已出了望月阁，还是隐约能听到她的声音。
屋门开敞，院中下人都望向我正满眼含泪，紧咬着下唇，那样子是何等的委屈；
田妈妈和吉祥，只微微叹息着，小茹也是垂着头不语，秋月打量了一圈人，默不做声的往小厨房去了；
如意快步上前，轻声安慰着我：
“姑娘，您别动气，再气坏了身子，明姐儿的脾气一向如此，过两日她忘了，就好了。”
我轻拭了拭眼角，无奈的点了点头，看着如意说道：
“我怎么听说十一妹妹身子不好呢，您说，我能不能去瞧瞧她呢？”
如意被我问得一愣，皱着眉头，极为不解的反问道：
“姑娘为何有此一问？您是有何处去不得的？这是许家，您是二老爷的嫡出小姐，且生母还是二老爷的原配正室，至今咱们许家只有两位夫人得了诰命的，老太太是一品，您的生母二夫人是从一品呢；不过，奴婢倒是不愿您去的，别让丽姐儿的病气过给了您，老太太可是要心疼的。”
“不碍的，我自己的身子有数，还是去看看她吧，过年时见着十一妹妹和十二妹妹甚是喜爱，这小小的人有了病会心焦的很，我去陪着她说会子话，也是好的，走吧，您陪我走一趟吧。”
如意面上一惊，有些无措的道：
“这，这，奴婢怎能陪您过去呢，还是让吉祥和小茹陪您过去吧，要不然，奴婢去唤田嬷嬷陪您过去。”
“不碍的，您虽是院中二等女使，可您和月姨都是祖母院中之人，就是我这望月阁里的一等女使也是当得的，再者我这院中没有那些个规矩，不分等别，只看亲厚，她们手上都有活，让她们忙去吧，走，咱们过去瞧十一妹妹。”
我出现在汪氏的小院子中，着实是把汪氏吓得不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许浅丽听说我过来看她，高兴的不行，跑出来就高声喊：
“六姐姐，她们告诉我您来看我了，丽儿可高兴了。”
见许浅丽如一只小麻雀般跳跃着向我跑来，身后跟着许浅兰；
许浅丽要扑向我，却被许浅兰扯住，轻声提醒道：
“妹妹不可无礼，别冲撞了六姐姐。”
许浅丽微微挣了开她的手，认真的说道：
“姐姐说的哪里话，六姐姐可不似家中的嫡姐一般轻视咱们，六姐姐很是亲厚的，你应多与六姐姐亲近才好。”
汪氏面上大惊，低喊道：
“丽姐儿，甚言，不可胡说。”
我微微一笑，淡道：
“姨娘不用如此的，珊儿是在外头长大的，没有那些个规矩约束着，更不会有嫡庶之分，在珊儿心中，家中姐妹兄弟皆是一般。”
汪氏只讪讪的点头；
我招着手让许浅丽到我身边，轻柔的抚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热，便笑问着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在院中已养了数日；
许浅丽嘟起小嘴，转头看向汪氏；
汪氏极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是不言，只打量了屋中之人；
我给如意递了个眼色，如意会意一笑，忙将手上的锦盒展开，笑道：
“咱们珊姐儿闻听丽姐儿近日身子不适，甚是挂心，特意带来燕窝给丽姐儿补身子的。”
汪氏忙站起身了，手足无措的急声道：
“不可，不可，哎呀，六姑娘这怎么使得，丽姐儿一个小孩子，吃什么燕窝啊，还劳您这般记挂着。”
我摆摆手，如意便笑着手捧锦盒，唤着汪氏屋中的丫环，带她去寻个地方放置燕窝；
见屋中只有我们四人，汪氏缓缓坐下来，声音极低的道：
“自六姑娘归家以来，满府里沸反盈天的传着，有好听的，有赖听的，我，不奴婢身份卑微，不敢枉议的，可，唉……丽姐儿太小了，除夕时又与您亲近过，心中甚是喜爱您，跑到外面，听得一些不入耳的话，就和人怼了两句，奴婢是真怕啊，只得将她圈在院中，谎称是病了。”
我轻抚着许浅丽小脑袋，安慰着，抬眸对上汪氏，淡笑道：
“您是父亲的姨娘，在家中长辈面前称一声奴婢尚可，在孩子们面前，不可这般自降身份的，不为别的，只为八妹妹和十一妹妹着想，我虽归家时日尚浅，却也知您的日子不好过的，只有这两位妹妹，觉得无靠无望，且父亲又不常来您这里坐坐，这家中的脸色，呵呵，不好看。”
垂头又对许浅丽说道：
“妹妹记住，不论听到什么话都不要与人分辨，论我也好，论你亲姐姐也罢，就算是论到你娘亲也是不要分辨的，能在外说嘴的都是些下人，无论如何，你是这二房的小姐，虽为庶出，却也是父亲的骨血，是许尚书的庶小姐，日后高门大户求不得，这要攀许尚书的小官小户还是有的。”
再看向许浅兰，轻声发问：
“八妹妹，若有一日议亲，你要如何选？”
许浅兰被我问得怔愣了片刻，才规矩的答道：
“六姐姐，这议亲怎能妹妹来选，家中有父亲和母亲做主，兰儿是万万不能悖逆的。”
答话的动静是越来越小。
“呵呵，母亲？是啊，要是我母亲还在，定是要护着家中的女儿们，也会如我这般问问女儿们的属意；我只问你，若有一日，让你选，你会如何选？是高门大户，还是小门小户？”
我目光坚定的望着许浅兰，自我见到她时，便觉她是个有主意的，极是个沉稳安静的性子，她若能为我所用，必是个得力之人，单看她的心思是否为正；
许浅兰眼中闪出的星星一般的光芒，被我说得有些激动，手中的帕子紧紧的绞着；
汪氏重重的叹息道：
“六姑娘说的极是，主母是个极为温厚之人，别的不说，您且看这二房的子嗣便是知晓的，当年的主母一碗水端得平稳，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生，内宅之中一片祥和；可如今这位二夫人……不说别人，只我这院子，怕是有大半年没见到过二爷了；娄妹妹那里二爷倒是总能见着，可每次二夫人都寻着各种由头给娄妹妹送避子药，起先娄妹妹也闹过，可被二爷和老夫人训斥了几次，也就不闹了。”
许浅丽拉低着我的头，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六姐姐，丽儿和您说啊，娄姨娘好像又有孕了，却是不敢说出来，躲着不敢见人呢。”
我惊诧的看着许浅丽，马上抬眸又看向汪氏，求证；
但见汪氏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却是手指抵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我微微整理好心绪，便又回望着许浅兰；
她终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给我，轻声道：
“六姐姐，兰儿见到娘亲的苦，也见到家中姨娘们的日子难捱，最重要的是兰儿和妹妹为庶女的日子也是辛苦的，兰儿不想高门大户，即便是去了，也不过还是为妾室，不如寻个小门小户做个正室，哪怕是贩夫走卒，游街货郎，只要日子安稳，夫妻和睦就可。”
我回以了然的微笑，语气却是坚定的道：
“好，有八妹妹这句话就好，家中是有父亲和主母做主，可，上还有祖母在的，都是祖母的孙女，哪一个不疼的，若有一日，六姐姐必会相助的。”
汪氏又是起身，面上激动的盯着我看了许久，才慢慢收了心思，缓缓坐下，可微喘的气息也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