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魂飞魄散？心下一惊，我忙跟上小维，追问着她所言何意，她不答我，向着东丰居而去；
见她在书房的榻上悬空打坐，闭目不语，我想问也是白搭，她是不会与我交谈的，便讪讪的离开了。
先去了瑞济轩，主屋的里间内，见明凤正在给李钰娇喂奶，我的心便放下了，可明凤那通红通红的眼睛，已然是见到我的尸首又是一番伤心悲恸；沈如秋从旁正一边流泪，一边告诫明凤不可太过伤怀，别影响了奶水，饿着孩子；
刘伟已将我的尸首移至东厢房中，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灵堂，因着是腊月里，只要不生碳盘，屋中冰寒，倒也不怕尸首腐坏，家中没有备着冥纸香烛，小宝却跪在我的尸首前低泣，应是在为我守灵；
刘伟与南贵在主屋外间商议着事情，我没有多留，没有我在，这家中就全靠他们自己了，人鬼殊途，我什么都帮不上，什么话也说不上，转身飘了出来，准备看看家中之人是如何安置的。
幸好走了四百兵士，要不然，我是真不知这些人要如何住在李家这两个院中，就这余下的一百兵士，也是挤得很；
一进院中因着下人们住得比较多，只空出不到十间的房屋，一个房间住五个兵士，也不到五十人，其他人都在二进院，留客居三个小院子里住着杨队长和自己的亲信，十几个人，十几间客居把剩下的四十几个人都安置好了。
下人们还好，都能住在自己的房间里，飘着看了一圈，虽是人人慌恐，却都还能在院中行动自如，家中的几个孩子都被自家老子娘圈在屋中，个个听话得很。
去看了一下李世国和李世勋，他们身边只有李诚夫妻带着福生伺候着，何水姑正在给李德亮喂着饭，李德亮耍着小脾气，嘴里叫嚷着一会‘吃奶奶’一会‘找娘亲’一会又‘要哥哥’不停的闹着。
李诚忙道：
“水姑，你快点喂一下亮哥儿，幸好福生也吃奶，明凤和明枝不再，倒是也不会饿着亮哥儿。”
我也是点头，心道万幸有福生还在吃奶。
李世国瞧着李世勋不对劲，又是一番安慰道：
“小弟啊，你莫要再伤怀了，只要姗儿无碍，没了一个就没了吧，诊出双胎时，老刘就曾与你我说过的，若要保住姗儿的命，怕是两个都要留不住，眼下还能生出一个，算是万幸了。”
李世勋目不斜视，无动于衷，似是根本没有听到李世国的话一般，像个木头人，就那么坐着；
可我却是听到了他的心声：
“万幸？无碍？二哥啊，若你知晓姗儿不在了，不知你能不能挺得住，我苦命的姗儿，为了这个家终是把命搭进去了，若没有姗儿，怕是李家不用被处置都冻死在这院中了，若没有姗儿，还能如现在一般有口吃食。”
我立于李世勋面前，他眼中虽无泪，却是空洞无神，只不停在心里叨念着：
“当年我经历过抄家下狱，知道这个中的厉害，今日已然又做好了准备，却不成想，姗儿只不出一个时辰，便化解了困局，能让家中之人都得以安置，这是在正厅内与那两个人如何费尽心思斡旋；生孙子时是自然早产，她身子健朗，生产时还凶险异常，如今这骨瘦嶙峋的又被迫动了胎气，秋儿来说她无碍，那便是在宽你我的心了，二哥啊，你真是为李家觅了一个好儿媳，只道她是李家的福星，兴家旺业，可这福星却被李家毁了，把福气都给了李家，自己走了，李家男子皆是无能之辈。”
这心声却听得我凄入肝脾，泪如泉涌，我跪在他的椅子前，声声低泣……
带着低靡沉重心情去了飘香苑，却见父子正一同躺在床上说着话，那如出一辙的面孔，就连说话时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飘浮在空中，贪恋的看着父子俩，更确切的说是看着李东煦；
泪，无声无息的一直流着，小维说过，最多两日，我便要离开，虽说李德明和小维都说我还能回来，可前路未知，要如何回来？要多久回来？回来时我的煦哥还能不能识得我？亮哥儿会不会还甜甜的唤我娘亲？我的小娇儿会认识我吗？
渐渐的天黑了下来，屋中昏暗，李德明好似睡着了，李东煦缓缓起身，走至门前，定定的看着那扇门，许久，我听到他唤着我：
“姗儿，你真的好吗？”
我飘至他面前，心中一惊，他眼中的泪正缓缓流过唇边，我大喊着：
“煦哥，你不要哭，你的姗儿会心疼的。”
他抬起手向我伸过来，我以为他看到我了，直接伸去手握他的手，可一切都是罔然，只见他穿过了我的身体，将手放在门上，垂下了头，泪水滴落，穿过我的身体落在地上；
“姗儿，你到底如何了？沈氏和明哥儿没有说真话，可我却选择只能信他们，我不敢想，我怕，姗儿，你千万不要有事，不要胡来，义父能护得你，就算是李家没有了，就算是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活下来，要好好的活着，就算是为我也要活下去。”
我苦笑着，我何尝不是为了你，你若能这般劝我，日后就用这些话来劝劝自己吧，若我不在你身边时，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屋中有了动静，李德明正站在他的身后，轻声的唤着他：
“爹，您站在这想娘吗？”
李东煦没有转身，只轻轻的应了一声；
李德明走到他身边，小小的手牵起他的大手，轻声说道：
“爹，我和你说说我自己吧，您总是问我，我曾说过日后我一定会原原本本的告诉您，今日就说与您听。”
李东煦深吸了一口气，在黑暗中拉着他的小手，缓缓的走回了床边，抱着他坐到腿上；
李德明幽幽的开口，说起了他和我机缘，惊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小维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叫延维时，我似曾相识，原来我在李东煦的书房内看杂书时，读过一本名为《山海经》的古籍，里面有一篇〈海内经〉记载着一个上古传说；
苗民，有神焉，人首蛇身，长如辕，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
人首蛇身，却有左右两个脑袋，身长如车辕；喜着紫色的衣服，带着赤金的头冠；
据说一般人见了的话，可能有生命之危；但若有缘人见了，便可大富大贵。
我突然记起小维这次出现就是一袭紫衣，而她让我看了李德明本来样貌，那个俊俏的男子，也是一袭紫衣，赤金头冠，连发丝都是淡紫色的。
“爹，我本名延，便是那青松山上的双头巨蛇，我是被外公砍断的那个头，所以出生时，我后颈有一道胎记，那是断头的印记，您问我为何不喜爷爷和外公，我只道是前世恩怨，其实不然，他们是杀我之人。”
黑暗中李东煦没有声音，我飘至他面前，才勉强看到他吃惊的表情；
“爹，我和维千年便要历一次劫，打回原型，在人间游历，上万年来都好好的，不知为何这次竟错落在青松山，又不能化人形，以原型见世人，还恢复了本性，食起人来，结果被猎杀，正应了在劫难逃。”
李东煦沉声发问：
“那与姗儿何干？”
“机缘巧合吧，本与娘无关，爹，您记得娘发簪上的那几片鳞片吧，那是我的魂灵，外公将我的魂灵带回家中，娘又以自己的血染了我，只月余，我便苏醒，却做错了事。”
“何事？”
“当时不知是错，只为报复，给娘下了咒术，十年后便夺了她的性命。”
“十年？你是说姗儿只有十年的寿数？不，只有七年了，马上就过了三年；为何？又不是姗儿杀的你，为何夺她的命？还有你既已苏醒那便直接要了他们的命就可，为何还要十年？”
“唉，要不怎么说巧合呢，我是神识苏醒，可没有能力夺人性命，且我要在人世间呆上十年才能重还本相，所以才下了十年的咒术；至于为何下在娘身上，那便是我的犯下无法挽回的错处了。”
“杀人偿命，你去报复杀你之人啊？”
这句话李东煦是几乎低吼出来的，直接将腿上的李德明拎着扔到床上，我看着虽并没太过用力，可气恼的情绪已显；
李德明委屈的爬回李东煦身边，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被李东煦轻甩了开去；
“爹，莫气恼，儿子这不是已经知错了嘛。”
“哼，知错？那好，你到是解了你娘那个咒，还姗儿正常寿数。”
“解不了，我当时气极，下了个无解的咒。”
李德明怯懦的小小声答道。
李东煦猛得抬起手，作势就要打，我飞扑过去，把李德明护在身后，大声喊道：
“煦哥，不要动手，他已知错了，他是我们的儿子，他还小呢，经不起你打他的。”
我心知我挡不住李东煦，他也听到我的喊声，可下意识的却还是去护着李德明……